思及此,她的心狠狠地疼了兩下,總覺得這兩種結果,都不是她所樂見的。
朱夭若待在她身旁已經五年了,雖說她老嫌棄他像個小老頭子,但實際上,他確實是個好幫手,替她打理了所有她不想觸及的瑣碎小事,數她無後顧之憂地盡情玩樂……
倘若不是前些日子發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她確實是相當倚重他的,也莫怪廉家那兩個笨蛋兄弟老說她偏心。
她是偏心又怎麼著?誰教他一向貼心?
雖然他老是陰沉得礙眼、老是算計著他人,但他就是貼心啊!微不是道的小細節,都教他處置得妥妥當當;甚至他也自知理虧,知道自個兒唐突她了,才會羞得無臉見她,一見著她便漲紅了臉,飛也似地逃走。
罷了!倘若她一直介意著那些小事,豈不是太不像她了?
婆婆媽媽、拖拖拉拉,像什麼樣子來著?她才不會同他計較那麼一丁點小事,畢竟那時他喝醉了……她還是大大方方地找他談談這件事,以免他日釀成大禍。
還是……趁著四下無人,同他問問吧。
打定主意,她隨即起身,繞過石板子路,直往前頭走,然而走在鋪子大廳後頭的渡廊上,隱隱約約便聽見夭若與他人對談著,她不禁躲在渡廊上偷覷。
「這被子……」
「好心的老闆,請你大發慈悲,收了這件被子吧。」
坐在案前的朱夭若睇著擱在案上的破爛被子,濃眉不禁微微攢起。
這破爛被子到底能值多少錢?就連一文錢都不值啊……該怎麼當?
抬眼睇著眼前滿臉風霜的婦人,他不禁有點心軟,她有幾分酷似娘親啊!記憶中的娘算得上風姿綽約,但為了拉拔他,一瞬間便老了許多。然而瞧見眼前的婦人,他不自覺地猜想她八成也是遇著不少難事,真是給逼急了,才會拿這條破爛被子……
她衣衫襤褸,衣裳佈滿補丁,一瞧便知曉家境肯定頗為困窘,要不怎會連破爛被子都拿出來典當?
唉!艱苦的日子他也不是沒過過,豈會不記得窮困的滋味?
「好心的老闆,就請你收下被子吧!當個三、五文錢也好。」婦人低聲下氣地求著,眼看著淚水就要奪眶而出。
朱夭若見狀,不禁歎了一口氣。「這麼著吧,這被子我就收下了,然而當票就不用寫了。」話落,他便自懷裡取出一兩銀子,交到她的手中。
婦人一瞧,登時傻眼。「老闆,這被子不值這個價的。」
見她不收,他不禁又道:「確實是不值這個價,但又有何妨?妳先把銀子帶回去應急,他日再贖回被子。」
「但是……」
「拿去吧。」不讓她猶豫,他硬是把銀兩塞進她長滿繭的手心裡。
婦人睇著他良久,哽咽地道:「感激不盡……」
睇著婦人離去的背影一會兒後,他才睇向案上的破爛被子。
待會兒真不知道要把這東西塞到哪裡才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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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夭若正思忖著,卻聽到背後傳來範江的聲音--
「咱們府裡出了個樂善好施的濤兒,現下還多了個會濟弱扶傾的夭若,真是教我感動啊。」
朱夭若心頭微微一震,卻不敢回頭瞧她一眼,只是輕聲道:「會走進當鋪,大抵已經是走投無路了,咱們若是有能力,幫幫她又有何不可?再者,當年若不是小姐幫我,我又豈能有今日?」
小姐怎麼會來找他?
她不是一直避著他嗎?如今主動找他……是不怪罪他了?
「我可沒有什麼善心,當年因為你是當鋪的第一個客人,我才會勉為其難地接受你的典當。」這樣的開頭算是不錯的了,是不?就同以往一般,無所不談。
「但我卻倍感溫馨。」睇著她一如往昔地坐下,他才敢偷覷她一眼。
她瞅著他,不知怎地,瞧見他這般正經的模樣,反倒教她有些心悸,話在舌尖上繞了半天,才擠出一點聲響。「啐!提起這件事作啥?」
知道夭若一向很感激她,更將她的恩情記在心底;但……不過是花了十兩買他十年,還差使他在府裡幹活……別再說感激她的話了,她會羞得無臉見人,只因她老覺得自個兒虧待他。
唉!真是汗顏呢。
范江羞赧得抬不起頭,而他也不搭腔,空氣好似突地凝滯不動,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沉悶感。
啐!他以往不是這樣的,他應該要嘮叨一點、碎嘴一點的,就這樣悶不吭聲,他到底是怎麼著?她都出現在這兒了,就表示她已經盡釋前嫌,要不他還想要她如何?要她低頭嗎?
作夢!
「你!」
「小姐……」
范江一句話才要出口,聽他開口她便立即噤聲,等著聽他到底要說什麼;誰知道他又沉著臉不說話,她不禁怒火中燒。
「你到底是怎麼著?到底在介意些什麼?」難不成真要她先開口?
「我……」他異常輕柔地道:「我想小姐今兒個願意待在這兒,大抵是小姐已經對那件事兒……」
「可不是嗎?那種事兒,我才不會放在心上,你也不要再想了。」她急忙打斷他的話,揮動的手顯得有些心虛。
那種小事、那種小事……那種又酥又麻的滋味她全忘了,既然忘了就不要再提了。
「是嗎?」他鬆了一門氣,卻有些失落。
她真是一丁點都不在意嗎?姑娘家的清白啊……
「就是如此。」她說了算。
「既是如此,不知小姐今兒個來這兒有什麼事?」她就坐在一旁,似乎想同他長談。
「是……」嗯,他都開口了,她再不接話,氣氛又要變得沉悶了。「夭若……你也知曉,自從你跟在我身旁開始,我從未過問你的事,只曉得當年你是為了安葬娘親才典當了自個兒。」
「嗯。」他點了點頭,等著下文。
她睇了他一眼,見他好似不怎麼在意,索性開門見山地道:「但我從未聽你提起你爹。」他應該不會在意吧……可她眼角的餘光卻瞧見他的身子微微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