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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爹和娘,心意茫然地佇立城門下,她目送娘和爹的身影逐漸隱沒風雪中。
「真難得,他們肯讓你留下。」龍錦鳳雙手交叉胸前,低聲一句。「丫頭,快走吧,你身子還很弱。」
龍心意攏緊風衣。「我讓他們很失望……」
「傻瓜,他們才不會,真要失望的話,肯定姑姑拿第一名。你爹說我是龍家最不肖的女人了!」她握住侄女的手,發現那小手是如此的冰冷。「心意……你害怕麼?」
「怕?姑姑……我明天就去找譚銘鶴,一定要他娶我。」是的,她真的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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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當夜,譚銘鶴自己打聽到龍鳳酒館來了。那時她正在窗口發呆,看見他挺拔拔的身影踱進酒館,她緊張得將桌上的夜光杯收進匣子裡,聽見姑姑嚷嚷著帶他上來。樓。
心意慌亂地隨手梳攏長髮,心砰砰的跳,他畢竟是在乎她的,否則怎麼會找上門來?她的雀躍是掩飾不住的,面容不禁綻放光彩。
她推開門,撞見正準備敲門的他。
龍錦鳳在一旁加油添醋地。「我們心意這些天病得差點丟了命,算你有良心,還知道找上門來!」
「姑姑!」心意給姑姑使眼色。「你樓下生意正好呢,這兒我招呼就行。」
「是是是,我在這兒礙事,這就下去,你們小倆口進房聊吧!」她囉囉嗦嗦的下去。
姑姑的話令心意尷尬得臉色緋紅,她退身讓譚銘鶴進去。
他凝視著心意,發現著女服的她何等的明媚、何等的清麗。烏黑的長髮繫著奶黃色的絲帶,一身嫩黃層疊略微透明的絲質衣衫更將她雪白的膚色襯得發亮,細緻聰慧的面容坦然地望著他。
面對那直接坦率的目光,他竟沒來由的心痛心虛。
「身體還沒好麼?」他關切地問。
「不礙事的。」她幫他倒了一杯茶。「坐吧。」他果然是關心她的,分明是愛著她的。
譚銘鶴靜靜凝視她半晌,心意倒也不急著說話,她喜歡這樣沉默地和他相對,哪怕彼此無言,任時光逝去、任美景虛設,只要能這樣看著他,已經值得。
那雙黑睜裡,不似他冷漠疏離的表情,那雙黑眸往往洩漏他真正的情緒,此刻他似乎看見了什麼,他伸手輕輕碰觸她頸上紅痂的傷口。「怎麼了?」他憐惜的口吻。
心意開朗地笑了。「前天發燒,退不了熱,大夫用針放血。」
他的表情放柔。「很痛吧?」
聽見你這句再痛都值得了!她微微垂下臉,精靈的眼睛凝視他。「我們來談婚事吧!」她直接說道。
以為譚銘鶴正是為此而來,可沒想到此話一出,他臉色驟變,表情僵硬。
龍心意何等聰慧、何等敏感,這樣一個小小不經意的表情已暗暗重創她,她的笑容隱去,臉色漸漸蒼白。
聽見他殘酷道:「我不是來談婚事的,龍姑娘,我不能娶你。」
龍姑娘?叫得多麼客氣疏遠!「既然你都肯娶了七個老婆,難道我比那七個都不如?」她的自尊心嚴重受損。
「不,你比那七個女人都重要,她們對我沒有任何意義,你卻不同。」
她抬起臉,終於又再露出笑容。「既然如此,為什麼……」
「心意,我欣賞你的才華,這世上難得有棋逢對手的知己,我們的喜好如此契合、如此接近,我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言下之意是希望他們維持朋友的關係。
是什麼刺傷她的心坎?一句句一聲聲,一把鋒利的小刀,他的話竟似溫柔的凌遲。龍心意低下臉,看見他的手擱在桌面上,這雙手那夜炙熱地抱住她,那麼溫暖、那麼熱情,彷彿她是唯一。
「我不可能和你繼續當朋友。」她的聲音微微顫抖,是努力壓抑幾乎崩潰的情緒。「譚銘鶴,我從來沒拿你當朋友看,你抱過我,你忘了嗎?一個女人會將自己的初夜給一個當是朋友的男人嗎?」
「這是我對你最感到抱歉的,那夜我不知道是你。」
她不禁苦澀地冷笑一聲。「這意思是如果知道是我,你逃都來不及。」
「不是的,而是你值得更好的人愛。」
「但我只要你……」
「我的心早就死了,我的愛已經一點都不剩了。」
不要這麼說,不要這麼說,她的眼淚就要控制不住了。
「心意……」他溫柔地喚她。「這幾日我深思熟慮,怎樣對你最好,既然你的初夜已經……心意,我知道你不甘心,我也怕你因此失去後半輩子的幸福,讓我照顧你生活上的需要,直到你找到更好的男人,直到你出嫁為止。不要嫁給我,那是浪費你的青春,我不想辜負你。」
「你想用金錢來彌補我?」她雙手不禁握緊。
「不是,我想讓你在生活上沒有顧慮。」他是誠心誠意的。
龍心意霍地起身,轉過身艘向窗,她用力推開窗,一陣冷風條地穿透她的身子,她傾身雙手撐在窗框上,就這麼靜靜望著雪花紛飛。
譚銘鶴不解地凝視她的突來舉止。「心意?」
龍心意的雙肩微微顫著,她努力咬緊唇瓣,努力嚥下喉頭的苦澀,背對他,就怕他看見那不爭氣的淚水。漫天的雪花可憐無助她任風戲弄搖晃,那麼的沒有自己的主張,譚銘鶴的話似一朵朵雪花,將她那熱愛他的心深深地掩埋了。
眼淚再度攻陷她的眼睛,滾燙的淚珠紛紛滑落她冰冷的面頰,地無聲地哭泣,靜默地抽噎,忍住痛哭的崩潰情緒,佯裝著冷靜不在意……原來需要耗費這麼多的力氣,她用力抓緊窗欄,就怕忍不住心底的失望,痛心地叫嚷。
譚銘鶴不傻,他起身,踱近她身後,看見她抽擂的瘦弱肩膀。
她在哭泣,譚銘鶴的心也跟著痛了,她是這樣的無助、這樣的痛苦,她虛弱憔悴可憐的樣子,令他情不自禁地張開雙臂衝動地想將她緊緊抱進懷裡安慰。可那雙手臂硬是遲疑地停在半空,他又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