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轆轆,行了不知多久,她便來到與司馬宣約定的地方。
吩咐宮女們在山門外等待,獨自走入了寺廟的深處,鐘聲清寒地一陣陣敲響,她看到司馬宣站在一株松柏之下。
「娘娘是一個人來的,還是有人同行?」司馬宣朝她身後望了望。
「車馬在山門之外,這兒真的只有我一個人,大人請放心。」面對對方的不信任,如意澀笑回答。
「我只是隨口問問,就算後面真有『尾巴』也不要緊,我自會派人了結他們。」
「大人!」她一驚,「與我同來的都是普通的宮女,不會絲毫武功,也不知這些舊日仇怨,請大人手下留情。」
「沒辦法,只能怪她們倒霉了。」他笑了笑。
那笑容,在如意眼中格外恐怖,讓她渾身發冷。
「娘娘不要怪我心狠,」司馬宣又道:「真的只因為此次約您前來一見的,是個重要人物,不能讓旁人發現了行蹤。」
「誰?」她詫異的問。
「娘娘馬上就知道了。」
司馬宣身形一避,閃到一旁,有人從高高的台階上緩步而下,站定了,深沉地望著她。
「意兒,」那人道,「好久不見了。」
「義父!」如意驚得雙嘴微張,愣怔片刻,連忙跪下。
她只知道此行十分凶險,卻沒料到遠在江陵的太上皇會親自入京興師問罪,他難道不怕玄熠發現他的行蹤?
「意兒,快起來。」南桓帝親手扶起她,和藹的面孔看不出喜怒,「讓義父好好看看妳……嗯,我的意兒自從進了宮以後,出落得益發標緻了,不過似乎又瘦了。」
「義父……」他不責罵她,反而用這種關切的語氣對她說話,讓她更加害怕,「孩兒無能,沒能辦好您交代的差事,請義父責罰。」
「哦,妳說的是那件事呀!」南桓帝彷彿很不在意地道:「我正奇怪呢,憑妳的聰明機智,不可能連這種小事都辦不好的呀!何況,聽說當時只有妳跟玄熠兩人獨處,正是下手的好時機。」
「是孩兒我……」她垂眸支吾,「我不忍心殺他。」
「怎麼?喜歡上他了?」他語氣依舊平靜。
「孩兒無能……」這個問題叫她怎麼好意思回答?惟有跪下謝罪,深深地低著頭,不讓義父看到她蒼白的臉色。
「唉,意兒,義父又沒有怪妳,妳何必如此?」南桓帝撫了撫她的發,「義父知道,像玄熠那樣的男子是很容易讓女孩家動心的,男歡女愛,人之常情,義父瞭解的。當初,我沒有告訴妳,妳的容貌與翩翩相似的事,就是擔心妳會因為聽聞了他的癡情而下不了手。呵呵,女孩子最容易被這類愛情故事打動了。」
「義父,請您責罰孩兒。」如意心感內疚,雙肩抽動,忍不住哭出聲來。
「我不罰妳。」老人微微笑了,枯樹一般的容顏顯得深邃而不可捉摸,「只要妳把沒辦完的事給辦好,義父就知足了。」
「您的意思是……」她聲音微顫,「要我再去行刺玄熠?」
「沒錯。」對方頷首。
「可他已經對我警覺,不容易下手了。」
「他不是仍然把妳留在身邊嗎?只要妳有機會接近他,就有機會下手。」
「我……」她搖著頭,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上次放過了我,我不能以怨報德呵。」
「那麼妳就寧可辜負義父所托?」南桓帝終於面露威嚴,聲音也沉了下來。
「義父您對孩兒有恩,但他對孩兒也很好……我誰都不想辜負。」壯著膽子,她說出心裡話。
「妳這孩子,心太善良了,當初真不該派妳來做這些事,」南桓帝深深蹙眉,彷彿在沉思,隨即獨自低語,「不過,如果心不善,也吸引不了他……」
「義父既然知道孩兒心軟,就不要再讓我去做那些事了。」抱住對方的腿,她苦苦哀求,「我真的下不了手、下不了手呵!」
「那好,我不勉強妳,」出乎意料的,他竟真的沒有再逼迫她,「不過,妳得跟我去見一個人。」
「誰?」她詫異一問。
「去了妳就知道了。」南桓帝從囊中拿出一顆藥丸,「去之前,妳先把這個服下。」
這是什麼?如意看著那粒紅紅的藥丸,心裡升騰起一種恐懼。
但她相信義父不會害她,要她服下此物,必有原因。
於是她將藥放入嘴裡,細細咀嚼。藥很甜,還有一種冶艷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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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繁華的街道,一間熱鬧的酒樓。
如意跟著南桓帝步入這喧囂的地方時,不解地朝四周望了望。
她不明白,為什麼義父要忽然帶她來這龍蛇混雜的市井之地,更猜不透他們到底來見誰。
想問又不好多問,只得跟隨南桓帝默默坐下,喝了一盞茶的工夫,答案就浮出水面了。
一個男子,身著青袍,緩緩地朝他們走來。
他臉上的表情如此從容,行動間輕拂衣袖的模樣如此瀟灑,彷彿暗夜裡一陣無聲無息的輕風。
他逕自坐到他們身邊,抬頭對小二道:「一壺龍井。」聲音溫和而低沉。
如意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感到四周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就連喧囂也瞬間沉寂,她只是驚愕地、癡癡地,望著他。
玄熠孤身一人,沒有帶任何侍衛隨從,前來赴南桓帝的約會。
他明知此行可能萬分凶險,還能如此鎮定從容,彷彿沒事的人一樣,優雅地品茗。
如意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南桓帝要挑這個地方與對方見面了--這兒繁華熱鬧,容易藏匿在人來人往的人流中,也容易消失在人來人往的人流中。
「太上皇不在江陵頤養天年,舟車勞頓地回到京中,不知為了何事?」半晌之後,玄熠悠悠道。
「你真有本事,」南桓帝冷笑,「居然能識破我和司馬宣之間的關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他的?」
「一開始也沒有多加懷疑,後來發現他為我挑選的女子若非與翩翩貌似,便與翩翩神似,我就覺得奇怪了。」提到「翩翩」兩字,他臉上仍有隱隱的傷痛,「世上不可能有人能如此誤打誤撞猜中我的心事,一次也許是巧合,兩次、三次之後,只剩下一種解釋了--他的背後定有高人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