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她朝他豎起食指,叮囑道:「不要告密哦!」
他終於抬起頭,對著她微微地笑了。
她讓他守護她的小秘密,是他在宮裡的第一個朋友。
而她,也是第一個真正看清他容貌的人。
不,一點也不醜,雖然黑,雖然瘦,但她還沒看過那樣漂亮的五官,比她的任何一個哥哥都英俊千百倍。
她還看到了那深邃眸中閃爍的光澤,就像現在,她看到的那樣。
不同的是,那時,她看到的,是微笑的光芒,而現在,卻是淚光……
輕風拂起他的袍袖,掠過她的臉龐,帶給她一陣舒暢快意,就像白鶴的翅膀掠過天際。
「翩翩、翩翩……」
她聽見他在喚著自己的名字,可她不能再回答了,她說過自己要變成一隻無憂無慮的鶴,再不管塵世間的煩惱。
但她忘了,鶴飛在空中,終究要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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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陵的深處新添了一座墳。
墳前跪著一個玄衣男子,紋絲不動。
如果不是因為他那偶爾被風吹起的衣袂,旁人定會以為,這是一尊黑玉雕的塑像。
橘衣捧著一隻竹籃,緩緩步上台階,來到他的身邊。
他顯然聽到了聲響,但沒有回頭,像是聾了,或者死了。
「王爺,該吃飯了。」橘衣蹲下身子,打開竹籃。「你已經許多天沒吃飯了,朝堂上還有許多公務等著你處理,大臣們都候在皇陵外頭,盼你能早日回宮。」
沒有回答,他根本不打算回答。
「你不理我,沒有關係,可你不能不管公主的心願。」橘衣又道。
他終於有了反應,身子顫了顫。
「她……她的心願?」聲音像車輪輾過沙石般粗糙,嘶啞難聽。
「你既然驅趕了南桓帝,接手了這個國家,就該好好掌管!否則,你怎麼對得起你手上沾滿的鮮血?怎麼對得起你違背的良心?又怎麼對得起不捨得殺你的公主?」橘衣朗聲道:「打起精神,把南桓國治理好,至少,要比南桓帝在位的時候好,這就是公主最大的心願。」
「我不能原諒自己……」玄熠緩緩搖頭,「是我害死了她,我永遠也不能原諒自己……」
「公主一點也不怪你,王爺何必責怪自己?」
「她一點也不怪我?」望向橘衣,他滿臉不信,「我害她與父親決裂,害她傷心,害她自盡,她怎麼會不怪我?何況,還有這塊墓碑,這塊她囑咐妳為她打造的墓碑,瞧瞧這上面寫的是什麼!她甚至不肯承認自己是我的妻子!」
「她不讓人刻上『淵王妃』三個字,只是希望你能早點忘了她,不想這三個字困擾你一輩子。」橘衣將一幅畫卷遞到他懷裡,「其實,公主的所思所想,都畫在這上面了,你一看便知。」
他的臉上掠過震驚的神色,連忙小心翼翼地拉下那卷軸。
漸漸的,漸漸的,翩翩的容顏再次出現在他眼前--這張他以為永世不能再遇見的容顏,逼得他又要落淚了。
「這是公主自己畫的,她命令婢子收藏好,日後送給王爺。」橘衣在一旁道:「我認為,能畫出這樣一幅肖像的人,心中應該沒有怨恨。王爺沒有看見嗎,公主她在笑啊!」
的確,她在笑,看著他笑。
那笑容,似五月湖水一般清澈,不帶一絲雜質,純淨透明,恍如初雪上的一縷陽光。
帶著這樣的微笑遠去,說明她去得從容自在,沒有任何恐懼,亦沒有任何怨恨。
聽說,她在臨終前的一個月一直對著鏡子描繪自己的倩影。她為的,就是給他留下這個紀念嗎?
不,應該說,她在用這一幅肖像告訴他,她不曾恨他。
並且,她知道他將來的路或許會很孤獨,所以,還用這幅畫來支撐他繼續往前走。
「公主說,她不該留下什麼,應該讓你完完全全忘記她,但她是個自私的人,捨不得把自己從你的記憶中抹去,所以,她留下了這個人,不能陪你,就讓畫來陪你吧。」橘衣歎息道。
這畫像一劑止血的藥,可以暫時止住他的傷痛。
他將它緊緊摟入懷中,彷彿摟住了她的身子。
淚水滴在畫捲上,滴入她的倩影之中,染潤了一片紅衣。
她彷彿在他懷中動了一下,但他知道,那是錯覺……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