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可以晚點吃,靈感文思可不等人,你們慢用,毋須等我。」
「吃飽後你一樣可以照看不誤,不差這幾口飯的時間。」
「二爺的意思是,每日晚膳過後,你願意到房裡讓我繼續看?」她意思意思問一下,黑白分明的大眼寫滿「我聽見你答應了,不能賴賬哦」的喜色。
「噗——」年皋眼兒一瞠,含在嘴裡的蛋花湯直奔秦貫日俊臉。
「混蛋!你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秦貫日痛賞肇事者一頓粗吼,大手接過柳娟娟遞上的同情手絹,憤憤擦拭滿頭滿臉的蛋花口水湯。
「老大,對不住、對不住,我不是有意的……」年皋涎著笑臉陪罪,一面替老大挑去發上的蛋絲,一面回答柳娟娟的問題。
他在府衙當差,自是見識過不少奇人軼事,至於柳姑娘寫文章的「癖好」,還真令他大開眼界。
「柳姑娘,老大沒法每一天都陪你啦,公務在身時我們吃完飯就得回衙門。」
雖然柳姑娘問得不帶任何曖昧情挑,但在他們男人耳中聽起來很難沒有遐想,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邊看看、那邊看看,難保到最後不會演變成這邊摸摸、那邊摸摸,那麼他很快就會有個嫂子囉?嗯,老大身邊難得有個不施脂粉的姑娘,心癢難耐是一定的……
想著想著,年皋發現餐桌上的一男一女,一個臉色鐵青、目露凶光,另一個臉色微赧、尷尬淺笑。
「你把你心裡想的全說出來了。」
柳娟娟念在年皋好幾回替她說話,好心出聲提醒。
「是、是哦?」聞出氣氛不對,年皋的屁股離長凳正中央愈來愈遠。
啪!
老大手中的筷子,捏、捏斷了?!
「笨蛋!什麼這邊摸摸、那邊摸摸、心癢難耐,你當我是飢不擇食的豬呀!」
暴吼穿越屋頂,直上雲霄。年皋哇的一聲,捧著湯碗,飛也似地逃離現場。
原本還懷疑秦貫日為人操守的柳娟娟,對於自己被他歸為「飢不擇食」才會選擇的一類不以為意,反而吐出慶幸的輕慰——
這樣倒好,她在這裡很安全,不必擔心他辣手摧花。
雖然只是氣話,但是看見柳娟娟對他所言慶幸不已,秦貫日一顆純情少男心難免受挫,男性尊嚴大受打擊。
「你那是什麼態度,慶幸我不會看上你嗎?興南城裡不知有多少女人,巴望著想當上捕頭夫人,你實在沒眼光!」在她心目中,他就這麼沒行情嗎?
「男人娶妻納妾都不見得是真愛她們的全部了,或許初時『人面桃花相映紅,六宮粉黛無顏色,我思君處君思我,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把女人捧在掌心裡呵護疼愛;但後來『紅顏未老恩先斷』,色衰則愛馳,男人備覺妻妾言語無味、面目可憎者多如牛毛。女人又何嘗是因為真愛,而願當捕頭夫人?」
語罷,柳娟娟話鋒一轉,喃喃說出擱在心中的思量。
「那我得把握你們回來用膳的時辰寫稿了……」
「不必,吃飯時就吃飯!」心情突然惡劣起來,他粗聲粗氣道。
又被她反將一軍,她不但一臉鎮靜還說得頭頭是道,該死!
人在屋簷下,柳娟娟不得不對「惡勢力」低頭。
她輕一聳肩,將筆桿卡在虎口與食指中指的指縫間,拿起筷子扒了一口飯,再配一口香噴噴的炒豆芽,一起混在口中嚼嚼嚼。
結果,秦貫日的訓斥也僅起了「一口」作用。
她嘴裡的飯菜也不知嚼完嚥下沒,隨即又丟開筷子,抓回毫筆開始寫寫寫,他眉心一攏,就在斥責又要衝口而出時,被理智搶先一步——
秦貫日,你何苦自討沒趣浪費唇舌,顯得你很關心她似的?
關心她?
笑話!她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礙於在人前允諾會照顧她,才不得已搞成今日這個局面,他又不是心甘情願的!
哼,隨她去。
想晚點吃就晚點吃,一頓飯總不可能拖到睡前還吃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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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貫日發現,他錯了。
一連十餘日,柳娟娟沒有一天不把晚膳拖到臨睡前才吃完。
她總是在白飯上放了些配菜,然後邊寫手稿邊吃飯,想到才扒一口,區區一小碗飯可以讓她吃上一整夜。想當然爾,飯菜都放涼了,她竟也不以為忤,吃著冷飯冷菜冷湯,眉頭皺也不皺一下。
如此看來,在她眼中,比起手稿與他,食物相形失色許多。
他原以為她所謂的「看他」,是一舉一動都被她死盯住不放,一如豢養在囚籠裡的雀鳥供人玩賞,實際上卻並非如此。
其實,整夜下來,她的視線幾乎都放在紙上,將目光投注在他身上的次數屈指可數,有亦僅是輕輕一瞥爾爾,並未帶給他任何被人蓄意窺伺的反感。
至於他是如何察覺此事……
秦貫日怔了怔,看清此時此刻的自己正在做什麼,心頭湧起咆哮咒罵的衝動,卻難得忍了下來,還在心中告訴自己:他不吼,只不過是不願擾了街坊鄰居,絕不是不願打斷她專注寫稿的神情。
柳娟娟這回抬首,就見秦貫日立在書案前,她好奇地打量起他的舉止。
「二爺,你餓了?」
「我?」濃眉一挑,「沒有。幹嘛這麼問?」
「不然你怎麼捧著我的碗?說實在,有點像要飯的乞丐等著我施捨哩。不過,我從未見過如你這般俊朗卓絕的乞丐就是了,要是有,我一定翻出身上所有碎銀送他、招待他吃住,僱用他天天讓我看夠本;要他笑,他就專為我一人笑,要他唱小曲,他就專為我一人唱小曲,那我就不必寄人籬下了。唉……」
溫溫潤潤的嗓音傾訴著所有花癡夢寐以求的心願,最末還附上一聲無可奈何的歎息作結。
秦貫日略略咬牙,他還發現——她說話很誠實,誠實得讓人覺得她皮在癢。
寄人籬下就該看主人臉色,她先是堂而皇之霸佔他的房間,後又得寸進尺以最平靜的手段纏得他「接收」她,現在歎什麼氣,輪得到她歎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