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不是……咳!」本來他還正胡猜的。
咳聲一起,書生怕是岔了氣,只見他臉色刷白,緊抓喉嚨,人跟著像見鬼似地奔出了胡同。好半晌,闃靜的空間裡,只剩他咭咭的怪笑聲。
好久,鳳玉的視線終於調向蹲坐牆邊的蘭舫身上。「對不住,我來晚了,你沒事吧?」走至她身邊,蹲下身,探手將她不整的前襟掩上。「我聽得到你喊我,不論你在哪裡。」
自鳳玉出現後,蘭舫的雙瞳便也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而截至他說了這句話,她才眨動雙眸,有了反應。
「你一直在附近。」她的眼白泛紅卻沒掉淚,縱使方纔的恐懼遠遠勝過她以往的經驗。
他沒點頭亦沒搖頭,只是執意牽起蘭舫。
「你故意看著他對我……」手顫抖著,任他牽起,現在的她已無力再跟另一名男子周旋。
「我不背你,你走得回去嗎?」盯著她一臉狼狽,冷冷問。而在相望良久之後,他背過身。「我背你。」
「你回答我。」她覺得好累好累,只怕一合上眼,就會沉沉睡去。
偉立的背影一動不動,似是酌量什麼,半晌才說:「今晚,我們就得出發,馬車和其它的一切都準備好了。」
今晚出發?身形微微一晃。這一切……不僅出發這事,全部……有關她的全部似乎都操縱在他的手中,是不是他說是就是了?而她只能乖乖地被推著往前走?無力一笑。
回過身,將她安上自己的背,背起人,鳳玉默聲地往胡同外走。
被動地偎著鳳玉溫暖的背,蘭舫就算不願,卻也不得不屈服於狂襲而來的倦意。
只是強撐著眼皮,她還是忍不住說了最後一句:「我沒喊你,我就算真怎樣了,也不會喊你這個無禮的男人……」
她心裡曉得,等下一回睜開眼,她可能已和這個男人同乘一輛馬車上了,所以忿忿地留下一句,不想讓他得意。
頸項後的吐納趨緩,鳳玉知道她已經睡去,而迎著向晚的天光,他的唇不覺揚起一道溫柔的笑。
蘭舫,蘭舫!就算得耗去我所有的生命,我也不會棄你而去……
第七章
踢噠踢噠,空隆空隆,兩種持續不斷的單調響聲,頻頻騷擾著蘭舫的耳際,她皺起眉頭緊合眼皮,且偏開頭想趕去,卻徒然。
未久,換成一股燥熱熨上她的胸前,且漫向她的軀幹四肢,令她熱汗涔涔,呼吸困難,有種想褪去衣裳的衝動。嗚……好悶哪……
不知怎地,可能是有人發現她熱,所以送來一陣涼颼,頓時紓解了她鬱悶已久的胸坎;然,就在她揚起唇角,滿足地想吐掉身體裡所有的熱氣之際,一陣癢意卻忽地襲上了她的臉頰,而這陣癢意是極度地不安分,它一會兒貼在上頰,一會兒又溜到下頷,逼得她不得不自無喜無嗔的夢境中醒來。
驀然,她睜開眼,可一片黑暗卻橫擋在眼前,令她一時無法辨清狀況,等她定睛一看,才知前頭垂了塊布簾,布簾有時會掀起一小角,讓她窺探到除黑暗之外的顏色。
盯著前方,她發著楞,下意識抬手想擒住那討人厭的癢意,可等她真的抓下它,就著微弱的光線看清它……
「哇--」那居然是一隻又黑又大的蛐蛐兒。霎時間,她方才流的熱汗都轉冷了。
想當然,她這一聲嚷叫奔出喉際,布簾外頭的人自然不會沒反應,鳳玉吆喝地一聲,停下趕路的馬匹,回身掀起布簾,望進的就是蘭舫手腳齊動趕著黑蟲,不自覺間將裙擺掀至大腿上的驚嚇模樣。
「怎麼了?」雖然她這樣子稀罕得緊,他仍是忍笑地問。
找著腳下。「一隻蟲……又黑又大哇!它剛剛爬在我臉上,你幫我……」抬眼望住說話的人,本想求助,可在辨清他身份之後,話又給吞了回去。
強製冷靜,她的視線由鳳玉的臉,移至他身後。
外頭,成片的琉璃藍參雜著一些亮金桔,夜色已替上暮色,天邊數顆星子閃爍,今晚晴朗,卻不見月。無垠的郊野,像塊顏色暗沉的毯,無聲息地被覆在天幕之下,偶爾傳來的蟲鳴和遠方呼嘯而過的風,是荒涼的點綴。
真讓她猜對了,等她一醒來,就真上了這人的車!她就連自己睡在車內多久都不知道。
「蟲跳出馬車外了。」盯著表情瞬間僵然的蘭舫。
「『我』現在在哪裡?」不看他,用的辭也避用將兩人歸在一起的「我們」。
「出城已經兩個多時辰,等離開這一片郊地,距下一個城鎮近些,就能歇腳。你渴嗎?」
「到你說產有玉精的地方,還要多久?」語氣刻意冷淡,目光垂至腳下,那裡堆著幾個包袱。
天!這次離開可謂匆促,她連自己什麼時候上的馬車都不知,可他們的行李卻準備得不少,許是他早和婆婆提過,而這趟行程也早被設計好了。不禁,莫名的怒意上了心頭,但她知不得發洩,於是努力忍了。
循著她蘊含微怒的視線,他看了馬車內的物品一眼,不以為意。「快一天,慢則一個月。」
聞言,堆起雙眉。「為什麼快慢差這麼多?」
他笑,沒就著問題回答,只回眼對住外頭荒涼的景色,說了:「看見外面這片郊地了嗎?」
她問東,他答西,不想睬。低首瞅著自己的腹,推想該是姿勢的緣故,所以總覺腹間有些微疼,可又不是那麼明顯,有時有,有時無的,雖她懷的是第一胎,可這之於妊娠的婦女,好似是不大正常。
且這狀況似乎不只是這一兩天的事,想想……好像自鳳玉出現那天就有點症狀,這……該不會?她突地瞪住他。
再次看向她,凝進的卻是鋒利的眼神,他有點意外,卻不驚訝。
審視著他一張完美的臉,蘭舫不禁失笑。她是怎麼了?雖然鳳玉的行為實在令人費解,可也跟她腹痛一點也扯不上關係的,真笨!固然她不滿於他,可這麼遷怒卻是不智的。「我只想知道為什麼快慢差這麼多?那與外頭的郊地有何關係。」撫著不舒適的肚,她歎氣,喃言的音量如同在說給自己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