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出外面這片郊地,快則一刻鐘,慢則一個時辰。」放下布簾,策動馬車,速度極慢。
「為什麼外面這片郊地也得走這麼久?」瞪住布簾,可外頭的人只回給她一陣靜默,於是坐回位置,推想著。一段路程與一片郊地,同樣的距離走完卻可以是不同的時間,這原因不外乎路況或車速,路況不好自然就慢,只是這時間的差距也未免……
喝!他的意思該不會是說,他高興走快就走怏,走慢就走慢吧?這人真是……
本想掀起布簾同他理論,但這時車外卻傳來一陣怪異的聲響,中斷了她的慾望。
有點狐疑,下意識,她改掀起馬車側邊的窗布偷覷著車外,順利地,她看見路旁出現兩條人影,一個像是小女娃兒,正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一個則是比小女娃兒大上幾歲的小男孩,他站在她身邊,似乎在等她。
這個時辰,這種地方,怎會有小孩子在這兒?心急,她轉過身,換成掀起馬車後的小窗布,繼續注意落在馬車後頭的兩個人影,而也在這時,她看見那約莫三四歲的小女娃兒抬起頭,並以幼嫩的嗓聲對男孩嚷了:
「我不認識你,你走開!」一隻白白短短的手揮趕著,另一隻則抱在胸前,似是護著什麼東西。
「可是我認識你。」如果她沒看錯,那穿著白衣的男孩是笑著的,完全不理會小女娃兒的驅趕,車內的蘭舫揉揉眼。
「走開,走開!你一定是想搶我的東西!」低頭抹著臉,手掌擦過的地方頓成髒污。
「我不搶你東西,這裡很黑,你不怕被鬼抓?」
「哼,你也不怕啊,你不怕我就不怕!」兩條晶亮的鼻涕掛上人中,大大的眼珠轉了四下一圈,於是五官添上恐懼。「我沒娘,爹不理我,我自己出來玩,我不認識你,你走開!」只是她嘴裡還是倔氣。
看到這裡,蘭舫不覺暗笑出聲,因為印象中,她孩提時好像也做過這事,一回為了氣她那只會雕玉的爹,所以跑出了家,可明明知道到了外頭會怕得要死,仍是裝強。撫平嘴上的笑意,繼續掀著窗布,她很是認真地注意兩個小孩的狀況。
男孩偷偷笑。「你爹很忙,得攢銀子,沒空陪你,你更要乖,夜裡你跑出來這麼久,你爹會很擔心,走得動嗎?我背你。」因為距離,男孩的聲音有些模糊,但勉強聽得清楚。
「哇--」聽了,女娃兒忽地哭出來,那驚天地的響亮哭聲,夾雜在呼嘯的風聲中,本該令人覺得淒楚,可因為她身邊還等著個男孩,所以反而顯得溫暖。
這時,男孩揉揉女娃兒的頭,背過身,主動將她背起,而女娃兒出乎意料地聽話,她趴在他的肩上,任他背著前行,隱約只見她小嘴囁嚅。
「哥哥,你到底是誰?」聽不見女娃兒說的話,車內,蘭舫竟悄聲接了一句,不知怎地,她就是認為她在問這句話。笑著,她坐回原來的姿勢,抬起眼簾看著前方的布簾,忽地,她想起某事。
「鳳玉,停停!」
車沒停,但外頭的人問:「停了就真得走一個時辰。」
嘖,他竟還在揶揄,其氣人。「拜託你停停,外頭有兩個小孩,我怕他們在夜裡出事。」
靜默片刻。「荒郊野地,除了我們,沒有其他人。」
「沒有其他人?怎會,我方才明明看見兩個小孩,你在外頭沒見到嗎?」驚訝。
這人肯定一點惻隱之心都沒有。
「沒見到。」馬車完全沒停下的跡象。
轉過身,掀起小窗布。「我說有就有,就在後面不遠……」盯著車後,她赫然失聲,因為車後頭,除了車輪駛過揚起的淡淡灰煙,整條小徑,從近到遠,再無其它。那兒呼嘯的風依舊,連唧唧的蟲鳴都被淹沒,遑論……人聲。
心頭一嚇,轉過身,背貼著車棚,低下頭,手捂著耳,眼瞪著腿,呼吸急促。
同時,車外的人問:「找到了嗎?要不要我停車?」
「嗯嗯嗯……」她莫非是見著不該見的了?膽小的天性又犯,她搖著頭,連話都說不清了。
「嗯是要,還是不要?」
「別……別停。」雙臂環抱著自己,心裡卻暗罵著鳳玉,他一定曉得她碰上什麼了,還故意笑她。
「好,那我不停,有我在,別怕。」車內的人,怕是見不著他臉上大大的笑了,雖他真不知她看見了什麼。
然,鞭著馬,等離開車下的那塊荒地,鳳玉的笑容卻即刻逸了去,他雖不在意蘭舫說的,可卻在意那從城裡便一直跟在他們車後的人。
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無妨,女的……
若她要跟,就繼續跟吧,他不會因她的出現,而稍變自己的心意,一點也不會。
迎著殘存的霞光,馬車再行了好長一段路程,終於停下。
「蘭舫,下車了。」布簾被掀至車棚上,鳳玉探手輕拍著蘭舫的臉龐。
良久,睜開眼,一入眼就是鳳玉的笑容。蘭舫沒料到自己居然會睡著,在她遇見「那狀況」之後的一段時間裡,是嚇得昏睡過去了嗎?所以他笑她。
「這裡是?」不理他,伸長脖子看著外頭,耳邊聆進淙淙水聲。
「河邊高地。」做出扶她下車的動作。「本想到可以歇腳的城鎮再停下,但屆時可能已深夜,就怕客棧不收人,夜裡趕路不宜,剛才也才覷見這塊地,所以轉進來,我們隨身的糧食足夠,在這裡待上一晚該妥當些。」躍下馬車。
除了水聲,她還聽到一些鳥獸的叫聲,而且外面還黑漆抹烏。「我……」她怕。
「這裡沒有樹林,所以不會有什麼會吃人的野獸,最多有些蛙啊魚的。」正經地說。
蛙啊魚?「我不下去,我要待在車上睡。」以前和爹在外買賣,也沒睡過荒地,可她也曉得郊外怎可能只有蛙呀魚,她才不想睜開眼睛,就瞧見一群野獸對著她身上的肉虎視耽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