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門推出一道大縫,她手腳輕靈地回到屋內,並拉來一把木椅,拾起裙擺,她挺著微隆的肚皮辛苦地踏上椅,跟著伸出手想將高處的罍罐推進架內,只是那高度有點太過,任她怎伸指頭都觸不著,雖然眼瞧只差」小節。
該找人來幫忙嗎?越過她搭在架上的手臂,眼兒凝住門縫外,因為高度,這一刻的她膽小的天性自然又作祟,可又怕她一下椅,那罍罐就會被這小騷動給震落。
回眸再盯望住頭頂上的物品,她心裡衡量著若踏上酸枝架,應該可以順利將東西推進去吧,而且只一下,應該不會有關係,動作輕點就沒關係。於是不多想,為不讓木架踩髒,她脫下一隻鞋,提起腳就踏上木架,並將手攀上高處,腳下一著力,身子立即向上攀升,跟著她伸手扶住罍底,準備將它往裡托。
「快來人,少爺回來了!」就在這時,她聽見外頭有人叫。
闊天……是闊天回來了嗎?唇兒驟揚,猛地一回首,注意力全給了門外。「闊天……」
許是心急,她連忙想完成手上的動作,於是她將罍罐推了進去,更在完成動作後急著想下架子,可她卻徹底忽略了腳板兒上還套著的絹襪,那絹質細緻,使得她腳下一滑,整個身子就這麼失去重心往後躺去……
***
「少夫人!您在裡頭嗎?」庫子外頭來了名家丁,呼喚聲有些倉卒,他推門而進,僅見蘭舫正將木椅推回原位,她一手吃力地扶著腰。「少夫人您?」
她伸手指著架上。「適才那一罐差點落架,幸好我將它推進去了。」罍罐確已正了位置。
「這……應該讓我們下人來做就好了,萬一讓您摔著,那……」
「我沒關係,只是有點扭了腰,方才是你喊了少爺回來了嗎?」眉眼中的喜悅無從掩飾,她將門銷交給家丁,人奔出了門就急著往大廳方向去。
「少夫人!」然而那家丁卻急著喊住她,等她忍耐住腳下想奔的慾望,他說了:「少夫人,少爺他現在人不在大廳,在客房裡,」
「客房裡?怎麼了?」前一刻才聽見他回來,怎麼一下子就到客房去了,莫非……他不急著想見她,和她腹中成長著的胎兒嗎?
「少爺他人受了傷,是老夫人吩咐讓人抬進客房裡去的,現在正找大夫來,而我是過來通知夫人您。」
「受傷?」這兩個字,如雷貫頂地轟進蘭舫的腦袋,瞬時,她眼前炫了白花,腳下微軟。不適之餘,自然也沒去追究申老夫人給的安排。
「少夫人您沒怎麼吧?」攙著人。
「沒……他……他怎地受的傷?嚴不嚴重?」臉色略白,急忙站起,人又匆匆地往廂房的方向奔。
「小的不知,但聽說是從馬上摔下來的。」
「摔馬……」嘴裡喃著那令她膽裂的消息,腳步全憑著旁人撐持著。未久,她來到客房外,那裡僕婢來來去去,有的捧著髒污的衣物,有的端來乾淨的水。蘭舫憑著門柱怯怯地不敢進門,直至一盆帶血的污水從她面前晃過……
「血?」他受了重傷了!不再想像屋裡的狀況將會有多糟,也不管自己是否已經準備好,她衝進了門。
房中床邊圍了幾個人,擠得滿滿令她不見床上人,他們一兩個是伺候著的僕役,一個自然是憂心如焚的申老夫人,還有一個人的手則在床上人的身上來去。
……該是大夫吧!
屏著氣,視線由那人羊脂白的衣袍角來到他的腰間,蘭舫穿過他腰及手臂間的縫隙,終於窺見了申闊天,只是他卻雙眼緊閉,臉色晦白,額角更爬了一道傷口,傷口仍滲著血。
驀地,她抽氣,而床邊的人也全反應似地回過頭來,除了那名大夫以外。
「他……沒怎麼……」捏白了十指,木然地問。
只是一干人雖全瞧著她,卻沒人回應她的問題,好久好久,當她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會被這氣氛給窒息死的時候,那著羊脂白袍衫的人開了口。
「外傷沒事,有事的是內傷。」迸出那人口中的嗓音,是金石敲擊般的清亮,他回過頭,凝住蘭舫後,就不再移開視線。
「內傷?什麼內傷?」目光猶是停在申闊天的面容上,她又向前走上幾步。
「你別過來,站那裡就好了!」然而申老夫人卻在這時大喊,她杖子一杵,人站了起來,跟著指箸蘭舫的鼻喝斥。「我就知道天兒不該娶你,自你進門,他就受傷不斷,在府裡是這樣,出了門更是這樣,你剛進門的那一個月,他更大病了一場,這……這……真是招災呀,出去出去!」冗長的罵裡,只差了沒將她歸入妖物轉世。
「但娘……闊天他需要人照顧,我……」什麼招災之論,此刻的她全然聽不進耳,她擔心的唯有那躺在床上的人。
「我說出去!你聽不懂是不?」在她眼裡,沒什麼比得她受重傷的獨子更令她焚心,即便是懷了身孕的兒媳,於是她伸手一推,將跟前的人推了個踉蹌。
沒能來得及反應,蘭舫往後跌去,原本以為會摔地,結果卻意外跌進一副溫暖的強臂裡,下意識地,她抬起眼簾,望入頭頂那雙自一瞧見她就未曾移開視線的眼。
朦朧間,她失了神。
那雙眼,形狀像極一對飛尾鳳,瞳仁就佔去眼睛的大部,而顏色雖黑如墨玉,卻清澈如鏡,裡頭閃爍著的芒暈,予人暖暖的感官,再加上額間一道約莫一節指長的淡絳色……額印,他俊秀出奇的面相,不禁讓人的魂魄就要被吸引了去……
闊天?怎這一瞬間,她竟覺得他長得很像闊天,但……再仔細一看,卻又不像了。莫非她眼花?對,一定是她眼花,因為闊天的長相並不似他一般出眾,而且,光就他那一雙眼……
噫,如斯忘憂美目,該不屬於人間的啊,她不覺在心底一喟。
「你沒事吧?」驟時,那眼兒微瞇,挺直鼻樑下的薄唇更彎成一道弧,原因不明,而清晰的鼻息,則輕拂過她的頰,惹來一陣酥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