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女兒落淚,邵飛也忍不住落下淚來,兩手緊緊擁抱著她。
「爸爸,我要爸爸也要媽媽,你叫媽媽跟我們一起住好不好?好不好?」
這次邵飛不敢再輕易地對她承諾了。
雖然柔兒把諒諒送給了他,但他覺得失去更多、更多……
☆ ☆ ☆
對於柔兒的決定,沈馥不斷地提出抗議。
「我從沒見過比你更狠毒的母親,竟然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要,我看你的血一定比冰山的雪還冷,否則你怎會如此殘酷、冷血?!」
「沈馥,你就少說一句,柔兒的心情也不好。」林怡芝勸著。
「她心情不好?她有『心』嗎?」沈馥指著她罵著:「我看她若有心,八成也是鐵打的。」對於沈馥的叫罵,陳柔兒置若罔聞,只是睜著兩眼發著呆,像個沒有生命的空殼娃娃。
「我就是要罵,看看能不能罵醒她!一天到晚不是想拿孩子,就是把諒諒像個貓啊狗的說送人就送人,你真是沒有資格當母親,你有沒有想過,諒諒會怎麼恨你?」
「柔兒,你當真不要諒諒了嗎?」
她還是如雕像動也不動,就連林怡芝的手在她眼前晃動,她也沒有感覺。
正如沈馥所言,她的心已被掏空了,一個無心的人怎會是人呢?
「怡芝,我們不要管她了,就任她自生自滅算了!」沈馥拉著林怡芝。
「你要帶我去哪裡?」
「她可以不要諒諒,我們不能!我現在去看諒諒,你去不去?」
「我——」林怡芝實在不放心陳柔兒。
「別管她了!這種朋友我不要了!」沈馥當真也橫了心。
「沈馥——」
「隨便你去不去,你想留下陪她就留下吧!我才不想看見她,免得氣得腦充血。」沈馥氣呼呼的走了。
「柔兒,你說句話呀!」林怡芝想追上去又不放心。
陳柔兒臉上浮現滄桑的表情,落寞地垂下眼瞼。
她還有什麼話可說?
她終於體會到當一個人是如何痛苦,尤其是當一個活的人。
☆ ☆ ☆
陳柔兒下了計程車,林怡芝和沈馥也跟著下了另一輛計程車,當她們見到她走進一間看起來陰暗、連招牌都掛得暖曖昧昧的小診所時,心裡也跟著一沉。
「柔兒真的是『喪心病狂』無藥可救了!她竟然不只不要諒諒,就連肚子裡的小生命也不要,我要過去打她一頓!」
「別去,我看算了!」林怡芝阻止住沈馥。
「算了?!你這是哪國的話?你到底是不是朋友?」
「我們根本阻止不了,就算今天阻止了,還會有明天、後天,而且孩子是在她肚子裡、腳也長在她身上,除非她自己想通,否則誰也阻止不了的。」
「難道就任由她去?」
「事到如今,除非她自己回心轉意,否則一切都沒有用的。」
「我真該把她腦袋剖開, 看看她裡頭到底裝了什麼東西。 」沈馥又氣又急。「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就只好在這兒等她出來,也許還會有奇跡出現。」
「奇跡?」沈馥嗤之以鼻。「除非地球倒轉,太陽打西邊出來吧!」
陳柔兒根本不知道沈馥和林怡芝跟蹤了她。
此刻她的心和診所一樣的陰暗。
「來過沒有?」護士的臉又臭又冷,一副晚娘面孔。
「沒有。」她低低的回答。
「這上面的資料填一填,還有這一張聲明表也簽一簽名字,上面的字可要看清楚再簽啊!」所謂聲明表上面寫的無非是如果此手術出了意外,醫生是不負任何法律責任的。
她一咬牙籤上了名字,彷彿簽下了生死合約。
「那你跟我來,我去叫醫生。」護士說著又想起什麼似地問:「就只有你一個人來嗎?等一下麻醉過了可會痛死的,你要有心理準備。」
到了這個地步她還怕痛嗎?
護士帶著她走進一間消毒藥水味嗆鼻的小房間,指著一張診療台說:「你把底褲脫了,然後躺到上面去,把雙腳分別跨放到兩旁的架子上,我先去給你準備麻醉針,醫生一到,就開始了。」
淚水浮上了陳柔兒的眼底。
她並不害怕,只是護士的口氣令她感到毫無自尊可言,當年她在懷諒諒的時候從沒有如此感到羞辱。
「你發什麼呆啊!快躺上去,我可沒時間跟你耗。」護士一邊準備麻醉劑一邊冷嘲熱諷。「這可是你自找的,又沒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如果你後悔,現在還來得及。」
陳柔兒顫著手脫著褲子,心裡湧上的是一波又一波的痛楚和羞愧。
「慢吞吞、拖拖拉拉的——」電話鈴聲打斷護士的抱怨,「我去接電話,八成又有生意上門,你快躺上去,我可沒耐心和你磨蹭。」護士扭著臀部,走了出去。
她一走,陳柔兒心中的壓力頓時減輕下來。
在她上了診療台,那冰冷的感覺令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還有那一排排的手術刀剪,令她心驚膽戰。
那些東西全是用來扼殺她肚子裡的孩子的凶器,而兇手卻是她自己。
她以為自己不會在乎當兇手的,可是此刻她卻感到罪惡感,還有沈馥所說的話——
我從沒見過比你更狠毒的母親,竟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要,我看你的血一定比冰山的雪還冷,否則你怎會如此殘酷、冷血……
諒諒可愛純真的臉浮上她的腦海,此刻她好像又聽到邵飛悲慟的聲音——
柔兒,算我求你,別傷害孩子,他畢竟是無辜的,他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利,可是他卻有要求生存下來的權利……
淚水滑下她臉頰,淚眼中,她看見的是諒諒哭泣的臉——
媽媽不要我了!
這句話令她全身如遭電擊似的顫抖起來。
她看見的不只是有諒諒,還有她腹中的孩子,那哭泣的臉似乎在對她做最嚴厲的譴責——
「搞什麼?你怎麼還沒準備好?」護士的臉頓時成了可怕的惡魔,令她打了個寒噤。
沒有多作思考,她將脫了一半的褲子又穿了回去,像有惡鬼在追著她似地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