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收費比自己想像中的便宜,而且便宜很多,這不禁令她起疑。
她想,這一定是山口英夫向院方打過招呼,所以才能有如此優惠。
至於為何沒有代她償清所有帳款,她想,他一定摸清楚她的個性,知道這麼做,她絕不會接受他這份「饋贈」。
但這份情她記住了!
回到家中,她立刻扶母親到房間休息,多日來一直鮮少開口的花月明,突然喊住她:「惜人,我很好,不用扶我。到我梳妝台右下方的抽屜,將那封『給愛妻——月明』的信給我。」
她不明白母親這一刻,為何顯得如此清醒?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做。
「去啊!」花月明再次說道。
「是的,媽。」她又看了母親一眼,滿心疑惑。
「看什麼呢?孩子,快去拿呀!」花月明平靜的就像一個完全沒有患病的人。
「哦。」花惜人終於依母親的意思,將信件取來。
花月明坐在搖椅上,望著出落地亭亭玉立的女兒,像是想起什麼似地問了句:「你今年幾歲了?」
花惜人的心再度沉入谷底,這表示母親的病仍然沒有預期中的好,雖然鎮定劑已退,但大腦還未恢復到最好的狀況。
花月明微笑著,「坐到我的身邊來吧,不管你幾歲,都是我最愛的女兒,我病的這幾年,拖累你了。」
「不,一點兒都不,你教導我及留給我的一切,都足夠我們母女過一輩子。只是不能見你享清福,我的心裡有些難過。」
花月明望向牆壁上那張田中敏郎的遺照,站了起來,緩緩走近它,「你知道我很愛你的父親,」
「嗯。」她當然知道。
「我無法忍受他離開我,尤其是在那樣的一個理由下。」花月明摸著他的遺照,淚水迅速擠至眼眶。
「媽,你想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她抓著父親給母親的信,彷彿知道這封信將是關鍵。
花月明忍下淚,折回原處,「孩子,坐下來吧,我們該好好談了。否則我怕要是有一天,我又——」
「媽,不准你再離開我!我已經失去爸爸了,不希望再失去你!」她哽咽地喊道。
「傻孩子,別哭。你父親走後,我才明白,每個人都將一個人生活,沒有誰是誰永遠的依靠。」
「媽——」她的心再次被撞擊。
母親這話說的一點兒也沒錯。這些年,她已深刻體會到這句話的意義。
「把信打開吧。」花月明說道。
「可是這是爸寫給你的。」她猶豫道。
「沒錯,但也該是讓你明白真相的時刻了,念吧。」
花惜人緩緩打開信封,抽出了幾張標準信紙。一見這信紙,父親昔日的影像立刻浮現出來。
這就是她的父親,總是一板一眼,正直不阿。
可是當她開始閱讀此信時,這些曾經剛直的形象,卻逐一地破滅——
「月明:
我的愛妻,你與惜人是我這生最愛,也最放心不下的人。但我卻做了件不可原諒的事,所以必須以死謝罪!
我不想說是為了給你及孩子有更好的環境,而與黑道勾結,但事實上,數年前我就已經開始收受賄賂,受賄的對象正是日本第一大幫——山口幫。
山口烈焰是個極為精明的人,行賄的錢全由一個叫安室全的人轉交,所以完全沒有直接證據,可以證明是山口幫做的。更令人洩氣的是,局內許多高層幾乎被該組織收攏,即使我想扳倒山口幫,也力不從心,除非踩著長官與弟兄的背脊走過!
我知道自己做不到!
其實,我亦可以當場拒絕安室全那傢伙,可是他以你倆的生命安全威脅我。儘管我身為警官,但仍有力有未逮之處。他那種人就像豺狼,讓人防不勝防,這也是我妥協的原因之一。
我並不恨山口烈焰這個人,良心說,我們照過幾次面,他也算是極道中的義氣之輩,但弟子眾多,不免難以管理,所以我懷疑,安室全這小子是以自己的方式威脅我,以便達成山口烈焰交代的事!
但最該自責的不是他人,而是我自己。因此,當安室全威脅我若不繼續收賄,將舉發我時,我只好選擇以死保全最後的一點尊嚴。
請你們原諒我的自私,獨自離開人世。
至於安室全這個人,你必須留意。據我長期觀察,他這個人野心極大,而且城府很深,甚至我敢斷言,他將在日後坐大,而且會自立門戶和山口家族一較長短。
山口烈焰的獨子,從未參與過他父親的事業,就像白紙一張,我怕即使山口幫社有一天交到他手裡,也很難有其父的魄力。
總之,若真有那麼一天,你記得帶我們的惜人回台灣,別留在這裡。
就此別了。我的妻,我的兒!
我對不起你們!
你們要多珍重!要車福!
夫敏郎泣血絕筆」
花惜人讀完信後,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她一向正直的父親,最終竟然晚節不保!
更讓她難過的是,讓父親失節的幕後黑手,竟是山口英夫的父親山口烈焰,還有一直以溫文有禮的形象出現在她身邊的安室全!
她到底還可以信賴誰?日本根本不能再待了!
安室全早就蟄伏到她的身邊,另外,山口英夫雖然不需為她父親的死負責,但他終究是山口烈焰的獨子,這種錯綜複雜的關係,教她不知以什麼樣的態度面對他。
她對安室全而言,應該沒有什麼利用價值,而且她手中也沒有握有他什麼證據,但為防萬一,離開這裡或許可避免一些意外,還可趁此機會,好好想想她和山口英夫,該不該再這麼牽扯下去。
「媽,我想——」
她的話還未落,花月明就說話了:「你也認為我們該回台灣?」
「難道不是?」
「生死有命,我已死過一次。而且山口家也該『還』我些什麼了吧!?」
「媽——」
「山口烈焰的兒子不是對你不錯?」花月明眼中忽然透出精明的波光。
「啊!?」母親怎麼會這樣說?怎麼這一刻像變了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