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呢?」
「啊,對了,我想起來了,大小姐在大廳等你呢。」梳發的手驀地一停。
范濤不解地睇著銅鏡中神情有些倉皇的留恩,好笑地挑起眉。「等我作啥?你犯得著嚇成這個樣子?」
她不是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雖說她是到蘇州時才買進府的,但伶牙俐齒、聰明機伶得很,怎會教這麼一點小事給嚇著?
大姐找她是時有的事,尋常得很,這丫頭怕什麼?
「大小姐說是有家信……」留恩扯出一抹苦笑。「如果我沒記錯,好像已經是半個時辰前吩咐我速來喚你了……」
大小姐的脾性古怪,心情好時,不管說啥都不礙事,但她若心情不好,說什麼都是死啊!方才大小姐吩咐時,便見她神情不佳,如今遲了半個時辰,大小姐會不會一惱便將她這辦事不力的丫鬟給趕出去了?
「半個時辰前?」聞言,范濤也彈跳站起身。
家書?糟了,爹寄來的信怎會送到大姐手上呢?
這下子,大姐豈不是知道她是負責與爹聯繫的內賊了?這事非同小可,肯定會教大姐暴跳如雷的。
「主子?」
「你還不快些?」她不禁發嗔。
手別停哪,大姐一發起火來,可是六親不認的,她可不想無端端地遭受池魚之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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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忙梳洗穿戴,雲髻插上她最喜愛的羊脂玉步搖,范濤難得小跑步地趕往大廳;一路上通往大廳的渡廊,她隨即放緩了腳步。
靠近大廳時,她腳步停頓一下,先往裡頭偷覷了一眼。
大姐只微擰起眉頭,沒有她想像中那般盛怒……怪了,依大姐的性子肯定會氣得暴跳如雷的,怎會這般氣定神閒?
斂下眉眼,思不透,范濤索性大方往前走。
「大姐。」范濤呵呵笑著。伸手不打笑臉人嘛,她已經笑得這般無害了,就算大姐心底惱怒得很,理該不會拿她出氣才是,畢竟家書可不是她自願寫的;是爹逼她的,每月必定要來回一封,彼此說些生活瑣事以作交代。
這麼一來一往,不小心也過了五年,就連搬到蘇州,范濤也不忘知會爹一聲,免得信寄到北京卻無人收。
「濤兒,你過來。」范江將手中的信往桌上一擱,招著她。
「有事?」以不變應萬變,最好是讓大姐先開口,省得她多說多錯。
「信。」范江將幾張寫得龍飛鳳舞的信紙遞給她。「爹寫來的,我費了兩刻鐘才看懂他到底寫些什麼。」
「爹的字向來瀟灑率性。」范濤接過一看,心裡不禁又接了句:簡直是神乎其技了。「一段時日不見,更顯真性情。」
真是字如其人哪;爹只要一開心,性子便輕浮得很,下筆也跟著飄了。
范濤一目數行,快速地看過,然一紙未閱畢,她不由得疑惑地眨了眨眼,不禁懷疑自個兒瞧得太快,瞧錯了。
「怎麼?嚇著了?」范江在旁道。
范濤緩緩抬眼,有些明白大姐怎會一點兒都不動怒了,她不由得勾唇輕笑。
「嚇著什麼?這事兒打好幾年前爹便同我提過,只是我一直都不曾放在心上,不知道爹怎會又在這當頭給提起了。」
婚約哪,真不知道這回事究竟是打哪兒蹦出來的。
「你早知道了?」范江有些意外。
「大抵是在十年前便知曉了……」范濤喃喃地道,斂下眉眼,腦海中隱隱浮現一個人的背影,背影不算太寬,身形也不怎麼頎長……
她不記得那時究竟發生什麼事,但只記得爹說,那人便是她的夫婿,待她及笄,他便會上門娶親;然而,她今兒個都已經二九年華了……
遲了三年了耶,當年以為跟著姐姐們下山,自個兒該可以避過這一劫的,可誰知道這事還是逼近了,唉!真是麻煩。
「你答允了?」范江微挑起眉。
「能不嗎?」范濤依舊笑得迷糊而天真。
她可不若兩位姐姐強勢,更不敢達逆父命,只好乖乖地順從,倘若有法子便偷跑,可誰知道還是教爹給逮著了。
啐!人算不如天算。
「自然能。」范江沒好氣地道:「你以為爹沒替我找親家嗎?」
「有嗎?」爹敢嗎?
「哼!在媒人上門之前,便都已經教我給退了,個個被逼得不敢與我們成親家。」誰說定要答允來著?「你想想,誰知道提親的人長得什麼模樣,說不準長得像王陣二麻子般,要我怎能瞧著他過—-—輩子?」
「倒是。」范濤頗同意的點了點頭。
要向來喜好俊色的大姐同其貌不揚的男子共度一生,大姐可能會直接咬舌自盡,求個痛快。
范江問眼前一向隨性的小妹,「那你呢?」
「我?」她倒是不怎麼排斥,但也不怎麼欣喜,不過要她自行去覓檀郎,倒也麻煩得很,橫豎就看著辦,船到橋頭自然直。「由著爹主意吧,倘若他真要我出閣,倒也無不可。」
「如你這般說,你是真要出閣了?」就這樣傻愣愣地嫁了?
「八字都還沒一撇呢,爹寫這封信來,不過是要我惦著這件事,千萬別給忘了。」范濤緩緩地把信摺妥。
「啐!何必把他的信收得這般仔細?」范江沒好氣地啐了一口,卻驀地想起一件事,「對了,我想起一回事了。」
「嗄?」范濤緩緩地抬眼,然一瞧見大姐瞇起的水眸,她隨即將信塞人懷裡,快速地站起身。「對了,大姐,今兒個鋪子裡有好多事要忙,我得先到鋪子裡去了。」
繞了一大圈,終究還是教大姐給想起來了嗎?
「等等,近來鋪子的生意極清淡,你哪兒來的事好忙?」范江攔在妹妹面前,擋住她的去路。
「就是因為鋪子生意清淡,所以咱們得要變通變通。」范濤急中生智,臉上堆上笑意。
「怎麼個變通法?」范江倒挺想知道。
「比如說,咱們可將堆在倉房裡的典當物清出,挑些像樣的帶到市集裡去兜售販賣,也算是不無小補。」什麼法子都好,只要能教大姐暫時忘了爹怎會來信的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