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斷章取義,而是本已成舟,既然早知道那會是個悲慘的結果,何不慧劍斬情絲?免得愈拖愈糾纏,到最後連要怎麼脫身都不知道了!你不曉得我身負的任務有多重,我雖不能和你相守兒女情長,但是你永遠在我心中!」她最大的恐懼是萬一有一天他們持劍面對面的指著彼此,如果成了那樣—她絕對寧可先自刎而死。
「有你這一句話就夠了,其他的不必想太多。」他依舊是執迷不悟。
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經過這番剖白,要離開他更是有如椎心之痛了——
「我真的怕……我真的怕!」
他握緊了她的手,黑暗中,她看見了他明亮的眼眸,她這條迷航沒有方向的小船,似乎因為有他照亮而不再迷茫不再害怕——
項超明白她的顧慮是什麼,等一切真相大白後,她就會瞭解,他們根本不可能會對彼此苦苦相逼。
畢竟,他的宿仇不是她!
她是他的所愛。
只是,當務之急,他半句話也不能對她說,他要盡速找出潛藏在她身體裡的,到底是什麼動物的毒!
項超扶著她縱身跳入樹叢中,對於他的用意,孟容有如身陷五里霧,正要開口,他以手指貼在唇上示意噤聲!
等了約莫一刻,她終於懂了。
雪子領著一群婢女,沿著人工湖丟下飼料,正在餵食由日本運過來的大鯉魚。
她手上的飼料都是高檔貨,一斤可能就價值好幾百兩,她從百姓身上污了這些銀兩拿來餵魚,百姓們困苦潦倒,吃頓飯都成了難題,而這些魚卻又大又肥,爭相進食。
孟容握緊雙拳,想要衝出去,項超卻緊緊的按住她的肩頭不讓她行動!
她的仇人就這樣由她的眼前走過去,而且還那麼愜意悠閒,孟容發著抖,渾身的很意沒得迸發,她反抗著項超。放開她放開她,她一定要衝出去!
項超知道他的目的達成了,他就是要她把積壓在心率的仇恨爆發出來,她再這樣放在心裡,她會受不了的。
是的,他的確是有些殘忍,他還想測測她對雪子能容忍到什麼程度,想不到竟是如此微乎其微!
他領著她往後退,連續幾個縱躍,孟容拚命想掙脫他,雪子離她愈來愈遠了。
項超關上了房門,孟容拿起擱在桌上的劍,憤怒的翻掉了整個桌子!
「你讓開!讓我出去!」她的眼神狂亂不已。
他想要知道她的仇恨是什麼?有多深了?
「你不能出去,好好的跟我談!」
她口不擇言,「你以為你很行嗎?帶我去看賂,又逼我失控,現在你不讓我出去,我就跟你翻臉!」
她的話語明顯的傷害了他。
「那好!你就用你手上的那把劍刺死我,我閃也不閃,躲也不躲,這樣你出去送死,還有人跟你陪葬!」他把她的劍拔出了鞘,刀柄指著她。
「是你逼我的,你別以為我不敢!」她逞著強,他為什麼要這麼逼她?!
她有多痛他都不知道!
「我會一直這麼看著你,默默的承受不會怪你。」
孟容盯著他的眼,他是項超啊!不是面目可增的雪子!殺他一次,就是殺自己千萬次!
她的手一軟,知道自己下不了手!
她背過身子,閉上了眼,眼眶內似乎波濤洶湧。
「你不該阻攔我的,我的命就是如此我也不想這樣,但你可以將心比心為我想一下嗎?我多麼不願
意回想,每個夜晚我都不能入睡,只要一閉上眼就陷入噩夢的漩渦——那時我趴在床底下,外人無法看見我、但是我的眼睛可以看見他們的腳—我父母要我千千萬萬不要出來。忽然好多腳從窗戶那兒跳了進來,刀子不斷交擊,我父母終究是為正義而死了。他們為了『正義』兩個字,可以拋下他們的女兒死去,你說是不是很可悲?」她一定是痛苦過頭了,否則眼前怎麼會朦朧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她的肩膀身子是那麼嬌小,他的心猛地一抽,誰都有不想回想的過去,但他一定要她說,他一定要她知道她不再是一個沒有依靠的人了,往後有他,他會分享她的喜怒哀樂——
「我不懂,這些正義到底是什麼?孔孟為什麼要教後人這些,那些守著忠義的人到最後得到了什麼?皇帝追謐?後人敬仰?秦檜下了十二道金牌讓一代忠臣良將岳飛回來,以莫須有的罪名斬了岳飛父子,北宋的邊界從此失守了,後人雖然感念崇拜岳飛,但有什麼用?他已經死了—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留一個名有什麼用?」她哈哈大笑著,不可抑制的笑著,笑到眼淚不斷成串的滾下來,她用力的抹去,哭什麼?愈哭愈痛,這是她的眼淚嗎?好多好多,愈擦愈多,怎麼都擦不幹。
她第一次看見自己晶瑩剔透的淚珠,那個時候,她沒有哭,不知道要怎麼哭。
她哽咽著,把自己的心砍成一半又一半,粉粉碎碎的,柔腸已寸斷。
「而我的父母呢?他們一生立誓為民除害,不能除害反而被殺害了!那群東瀛人的武功真的好厲害,不過再厲害也沒我父親厲害,他在被刺死之前早就咬舌了,就是死也不死在別人手上。他們以為皇上會為他們作主的,但是雪子出了計策,我的父母和劉叔就成了分贓不成自相殘殺的罪人!皇帝?哼,尊貴無比擁有天下的皇帝又如何?還不是無能為力,還不是比我差勁?我拿著劍就可以自己報仇了!那時我跑了出去,沿途乞食吃別人的施捨我都能活,一日倒在鏢局門前,那鏢主膝下無子
就收我為義女,我便開始學武功,直到他死,高合坤接收了鏢局,我又再逃,我怎麼老是這樣?我不能等了,等太久是不行的,我要親手為我父母報仇——」
「夠了,不要再說了——」
她轉過身,看著他,忍著眼裡酸澀的淚水!
「這就是我,是不是太殘破不堪也太可笑了?我對什麼忠義都嗤之以鼻,但是我一心想報仇的舉動又是為了什麼?可不可以讓我不要再那麼痛?你不是想知道所有關於我的事?我可以說的,我在夜晚怎麼咬著自己的手指度過,逼自己忘掉父母的樣子,但是噩夢還是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