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玾。」窗口內探出一張中年婦人的臉,壓底嗓音地問:「你大姑姑?」
路人玾對母親點點頭,然後三言兩語便結束電話。
「催你快出門?」路母將打包好的炸雞塊便當擺在窗台上。「這種逢年過節也不常往來的親戚,一開口就要人幫忙,而且還是幫那種吃力不討好的忙,還不知道給不給工錢呢!」
她頓了頓,咽嚥口水後又說:「要你一個女孩子去做牛做馬,她們那邊捨得,也沒問過我捨不捨得……」她既是不滿更是抱怨。
過世父親的姊妹們,和母親向來處得不是很好,所以路人玾只是苦笑,沒多說些什麼,順著母親的抱怨數落長輩的不是,並非她的習慣。她將便當裝進提袋中,轉頭走向王子明把提袋交給他並收了錢--她可不會因他向她求婚就不收他便當錢。
「玾姊姊,你真的不肯和我結婚?」王子明一手拎著便當提袋,一手仍朝她舉著玫瑰花,猶做最後掙扎。少男的初戀眼看就要幻滅。
「和你結婚?十五年內不會有那個打算。」如果十五年後他還會向她求婚,那才真是個奇跡。路人玾暗自感到好笑。
「好吧……」王子明小臉上滿是遺憾,卻又不得不接受她的拒絕。他想了想,提起勇氣地又問:「那鳦姊姊什麼時候回來?」他最喜歡玾姊姊了,可是她不願意和他結婚,那換成鳦姊姊也不錯啦!
「鳦今天工作很忙,應該不會到店裡來。」哎呀,原來她在他心中不是獨一無二的啊!路人玾強忍著笑。
王子明收拾好失望情緒,不屈不撓地再問:「昺姊姊呢?」其實昺姊姊長得最漂亮了。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我們店裡的餐點喔,不過你弄錯了一件事。」路人玾再也忍俊不住,輕聲笑了起來,「想天天吃到美味可口的飯菜,你該求婚的人是……」她朝連接廚房的窗口指指,「我媽媽。」呵,媽媽目前也是單身的身份嘛!
「啊?路媽媽?」偷瞥了一眼在廚房裡忙碌著的路母,王子明稚嫩的小臉突然愣住,「我……我要考慮一下。」然後有點落荒而逃的跑出店外。
☆ ☆ ☆
「四百四十一、四百四十二、四百四十三、四百四十四……」
時間不知道已經過多久,男子大聲數著律師們的叩頭次數。
康向譽心裡明白,這些數字已重複數回被數過,很顯然的,若不是男子的計數能力出了差錯,便是故意重複數著。
男子的聲音在一聲突然爆出的巨響中停止,接著,男子的身形委頓在地,康向譽還沒來得及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便感覺溫熱的血液和漿液濺到他身上,瞬間,他以為自己受了傷,心頭猛地一震。
然後,他耳邊聽見嘶吼聲,會議室的門被強力撞開,衝進一群全副武裝的大漢,見人就開始往外拖。康向譽怔愣地望著躺在地上的男子,以為在場的人會在下一瞬間被炸成碎片,結果只看見男子兩手垂在兩側,而電線沒有在他任何一根手指上。
四周突然滿足霹靂小組人員,全戴著難看的頭盔,穿著厚厚的防彈背心,有幾個隊員還舉著長槍匍匐在地。
康向譽眼前一片模糊,被人拉出會議室,走向電梯--許久之前他和男子一同搭乘的那部。
「你有沒有受傷?」有人這麼問著他。
康向譽回答不出,他只是愣愣地看著身上的鮮血,還有黏稠的漿液。後來有個像是醫生的人告訴他說那是腦脊髓液,是在另一棟大樓的狙擊手射穿會議室玻璃打中男子時,所濺噴到他身上的。
☆ ☆ ☆
雨勢很大,自四面八方灑落在車頂和車窗上。透過不停搖動的雨刷,以及黃色車燈的亮光中,路人玾朦朧的見到前方的鐵柵門,心裡慶幸自己並未走錯路。一路上她不時停下來瞪著地圖和街道圖,在經過道路指標時慢下車速,深怕走岔或彎錯路口。還好,總算沒有迷路。
幾個鐘頭前,當她離開母親經營的餐館,抬頭還可望見天邊的朱紅色晚霞,豈知,這雨水來得迅猛,且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她緩緩駛近鐵柵門,凝目觀察鐵柵門裡面。
非常廣闊的建地,門的兩側是近四公尺高的石柱,左右則為三公尺半的堅固石砌牆,盡頭融入雨幕和黑暗之中。門內有一條約雙線寬的水泥路,在閃電一掠即逝的光芒下,路兩邊的樹影恍若巨大魍魎猙獰地詭笑著,使得她不禁懷疑起自己應允大姑姑的要求是否正確。
「佔地這麼大的屋子,可見屋主很有錢,怎麼可能沒多請幾個能幹的幫傭呢?況且,多我一個又能幫上什麼忙?」路人玾邊自言自語、邊望著嵌在門柱上的門牌,確定自己找對了地方。
雨水在門牌上的字與數字之間匯成水流,急洩而下。
盯著外頭的雨勢,她靜坐在駕駛座上。雨勢越來越大了,她不想在這麼大的雨中,下車去試推鐵柵門是否能輕易打開。
最主要的是,在這樣的大雨中,把人叫來這樣荒涼的郊區,卻連大門都不打開--就算她是前來幫忙煮飯或清潔工作的人--那未免也太沒有禮貌了。
「大姑姑的朋友閃到腰,為什麼要我來代替她的工作?更離譜的是,我為什麼要答應大姑姑對我的不合理要求?就因為她是爸爸的大姊,所以我就得當個聽話的乖侄女?大姑姑怎麼不叫自己的女兒來當廚娘,硬要我來做老媽子?」
雨水拍打車頂的聲響令她煩躁,她用力按了三下喇叭,然後拉起手煞車,調緩雨刷搖動的速度。
☆ ☆ ☆
在醫生檢查過康向譽後,證明他身上的鮮血不是他所流出的,大家都鬆了口氣,不過他的血壓高了一點,脈搏跳得很快。
他在醫院某間空病房的浴室內洗了個熱水澡,狠狠地刷洗著自己的身體,然後站在蓮蓬頭下讓水柱下停地流過全身。他將額頭抵著牆上的磁磚,長長的吁了口氣,不斷告訴自己,他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