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天完美的演出即將落幕,巴士在夜裡奔馳著,馳向此次巡迴表演的終點站,亦是起站的洛彬磯。
史奇倚在窗上,長髮任黑夜寒風恣意掠揚,閃過他眼際的星空夜景,他只看見一片黑,沒有色彩,沒有美感,只有陰沉的黑。
希尼消失後,滿天星斗似乎不再有人欣賞了,絢麗的夜景也不再美麗了。他討厭黑,它會令他想起她那頭烏亮俏麗的短髮;他討厭星星,它會令他想起她那雙黑得發亮的大眼睛;他討厭所有能和她聯想在一起的東西;他更討厭自己因她而改變。
他不想這樣,卻發現他找不到快樂的原因,找不到笑的理由,即使在歌迷熱烈的回應下,他也只能笑得職業而毫無意義。他更不想這樣對待他的歌迷,然而希尼失蹤將近八十天了,一切都變了,他被自己的情緒影響,往舞台上狂野的演出,到後台他卻又感到空虛與失落。舞台上盡情歌唱的史奇,是光芒四射的搖滾巨星;舞台下的史奇,卻只是個失去靈魂的空殼。
「史奇。」
洛伊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依然動也不動地凝視前方。
咖洛伊知道此時他心亂如麻,沒有心情理會他,最近他經常這樣發呆,任何人叫他都像是沒聽到似的。他逕自開口,不管史奇願不願意聽?聽不聽得進去?
「你瞭解真愛是什麼嗎?愛上一個人是世界上最容易、也是最簡單的一件事,卻經常被人誤以為它是複雜又難解的。你不可能和希尼一樣不懂,只是你一再否認,一再欺騙自己,妹妹和情人的感覺是不同的,我不相信你分不出來,只是因為她太純,所以你不敢承認,對不對?」
史奇眉頭緊鎖,洛伊說的沒錯,他不敢承認,而且害怕承認。
洛伊看著他漂亮的側臉,認真的告訴他,「史奇,你二十二歲了,該理清自己的感情了。」
史奇終於把投注在外的眼光移到他臉上。
洛伊微微笑著。「我們和你一樣想她,但沒有人像你這樣魂不守舍的,承認你愛上她吧!」
史奇撥開額前的髮絲,垂下眼瞼,憂然且無奈的說:「承認又如何?她人在哪裡?」
「我們會找到她的。」洛伊拍拍他的肩,「我們都很高興你在演唱會上稱職的演出,至少你還沒喪失理智。」
史奇苦笑了一下。
「我們知道你很痛苦,但我相信希尼也會為你的表現感到驕傲的。」
史奇的心一陣抽痛,他憶起她在賽車場上的一段話,彷彿有預感她會離他而去,而他竟然忽略了她的不安,他總是這麼粗心,總是這麼大意……他痛苦的握拳。
「我答應她,如果可以,我會帶她一起巡迴表演,但是承諾無法實現,我只好認真的唱,在歌迷群中尋找她的影子,是她給了我力量。」
洛伊點點頭。
「我們都相信她活得好好的,也許回到洛杉磯,她已經在家等我們了。」
史奇輕笑,有可能嗎?他不敢奢望。
「早點休息吧,明天最後一場很重要的。」
史奇微微頷首,洛伊起身先行回房。
他再一次將眼光投向窗外,讓黑夜佔據他的視線,這次他看見的,不再是無色調的黑,他的眼中浮現了那張天真爛漫的小臉,他的思緒栽進了無淵的回憶——
從那個小男孩撞進他懷裡,就已紮實的撞進他的生命,盤據他的心靈,牽繫他的靈魂……。再也沒有人比他更愚蠢了,他發現自己遲鈍的程度比一個百歲老頭更甚,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一言一語,竟是如此深刻的牽引著他,他承認他想她,而且想得快瘋了。
她一直是那麼的天真無邪——
那是你們的幫派嗎?
原來你們是唱歌的啊?
她總是那麼的無助可憐——
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
史奇,我們再也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而她又是那麼的甜美、令人心疼——
史奇,我要當你的頭號歌迷,和最忠實的朋友。
不管史奇是什麼個性,我都喜歡。
有時她卻又固執得可以——
你不跟我回家,我就站在這裡淋雨,淋到死掉!
你想道歉嗎?說吧!
她是那麼的需要他,那麼驚慌失措的哭喊求救——
史奇,救我……
他的心緊緊糾纏在一起,他竟然想她想到難以呼吸。她的笑容燦爛得令他心跳,她的眼淚無助得令他心碎,她的純真甜蜜得令他心動,他憶起她那張天真又無辜的小臉,迷惑卻認真的表情——
史奇,我很喜歡你,可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愛你。如果你走了,我一定會很難過的。
天啊!我的希尼,我多麼喜歡你,我到現在才敢承認我真的愛你,如今你走了,是不是上帝對我的無知的懲罰?
他要為她寫一首歌,把他對她強烈的思念譜成樂曲,只要為她一個人唱,只要對她一個人唱。
他一刻也不遲疑的執筆寫下內心源源不斷的靈感,桌上凌亂的紙張填滿了潦草的字跡,有詞也有譜。他寫了又寫,改了又改,連哼唱都沒有,只憑直覺與想像的音感作曲。
終於,他在完成的歌詞上大大的寫下他的主題:RealLove。他終於尋到了真愛,卻也同時失去了真愛。他從來不去正視內心對她真正的感受,總是一再漠視她對自己的重要;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對她的關心有多深厚,總是一再告訴自己,她只是個妹妹。如今,她消失了,他第一次嘗到失落的痛苦;她生死未卜,他第一次感到傍徨無助的無奈……
他輕輕啟口,像第一次開口唱歌那樣緊張。然後,他愣往了,他竟然發現他的聲音出不來,他不敢唱,他沒有勇氣唱!他簡直不敢相信,攤在他面前的紙張只是死的旋律,他無法給它生命,他終究還是失敗了,只是一首歌而已,他都無法獻給她……
所有思緒向他席捲而來,他憤而起身,一手揮開了紙張,一腳踢翻了桌面。希尼就像這首歌,是他內心最深的痛楚,他只能將它深深埋藏,無法表達,也無處表達,只要希尼一天不出現,這首歌永遠也無法成為真正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