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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頁

 

  金瓶呆半晌,忽然說:「那我們告辭了。」她黯然低頭。

  沈鏡華揚起一條眉毛,屋裡已沒有旁人,這是說話的好機會,金瓶為什麼不開口?

  「明天下午可有空?請來用茶。」

  金瓶卻問:「剛才那少女,叫什麼名字,有多大?」

  「那是家良,已經十七歲了,還孩子氣得緊。」

  「家活可是要大一點?」

  「家活十九。」

  呵,是她的親弟妹。

  這時,沈鏡華咳嗽一聲,提醒她發問。

  金瓶卻輕輕稅:「打擾了。」

  齊太太送他們出門口。

  第四章

  在門口,鏡華怪她,「你這個人。」

  金瓶默不作聲,拉開車門上車。

  「你大可乘機問:齊太太你只得一子一女,還有無其它孩子?」

  金瓶抬起頭,「鏡華,你也看得出來,齊太太已沒有其它孩子。」

  沈君明敏,立刻明白這話,噤聲。

  「為了生存下去,她不得不忘記我。」

  「可是,現在你回來了,瞎子也知道你們是一家人,齊家活齊家良簡直是比你大幾碼的印子。」

  「是,真相像。」

  「一家團圓豈不是好事?」

  「他們已經搬了家,兩歲的我,如何找得到這樣遙遠的家?」

  「你已經二十歲了。」

  金瓶慘淡地笑,「不,在我記憶中,我永遠只得兩歲,赤足,腳底長了老繭,剃光頭,腦頂長滿惡癬,四處找我的家。」

  沈鏡華黯然,「金瓶,你——」

  「她的頭髮像銀絲般,可是剪得很短,梳理得很漂亮。」她在形容齊太太,聲音中帶著愛慕。

  「我送你回家。」

  「不,我肚子奇餓,想大吃一頓。」

  一個人悲愴或快樂過度,均有奇異反應。

  那天回到公寓,秦聰已經回來。

  「我已經考進微軟,明日上班,面試題目是:如何挽回本公司受損的聲譽。」

  金瓶不出聲。

  她忽然嘔吐起來。

  秦聰撲過去扶住她。

  玉露連忙幫她清潔。

  金瓶躺沙發上,一聲不響。

  片刻,相熟的中醫師來了,診治過,說是連日勞累,加上積鬱,又水土不服,留下藥方。

  秦聰立刻出外配藥,不消片刻,家裡藥香撲鼻。

  「你到什麼地方去了?一回來就病。」

  金瓶卻說:「你打算怎樣挽救微軟?」

  「我同他們說,最簡單做法是大量捐款到第三世界,發財立品嘛,舉個例,非洲人患昏睡病,無人捐贈藥苗,死亡率高企,同樣的藥種,卻用來發展女性脫毛膏,大肆刊登廣告圖利,多麼荒謬。」

  秦聰仍然笑嘻嘻。

  「說得真好,探到虛實沒有?」

  「不必太快完事,免得客人以為太過容易,物非所值。」

  金瓶拿著一本書進寢室去。

  哪裡看得進去,一行行字像是會跳躍似,玉露煎好藥斟出來給她,既甘又苦,但落胃已經舒服一半。

  她長長吁出一口氣。

  玉露輕輕稅:「我到大學園捨去看過,真是一個好地方,最大特色是靜,綠蔭深處才有學生三三兩兩喁喁細語,圖書館像是學子崇拜的地方,高大莊嚴,能成為他們一分子就好了。」

  金瓶還來不及回答,一歪頭就睡著了。

  玉露替她蓋上薄被。

  秦聰在門旁憐惜地說:「這金瓶,總比別人多思多想。」

  玉露口氣忽然像個大人,她這樣說,「你疼愛她是這樣說,否則就是自尋煩惱。」

  秦聰不出聲。

  「說她聰明呢,有時料事如神,恍如半仙,可是眼前的事,卻又糊塗得很。」

  秦聰走到露台坐下。

  玉露冷冷說:「至今她不知我同你的關係。」

  秦聰驟然轉過身子來,「你想她知道,那還不容易,跑到山上,大聲叫下來,全城人都聽見。」

  玉露不響,孩子氣的臉上露出不忿苦澀之意。

  秦聰取過外套出去了。

  玉露走進房去,看著師姐,輕輕稅:「你比我聰明,比我漂亮,比我能幹,什麼都勝我三分,你走呀,走呀,你離開師門,我才能脫離你的陰影。」

  她學著師傅的聲音,唯妙唯肖,有種陰森的感覺,「唉,玉露,這就不對了,下手還是太重,讓金瓶做一次給你看。」

  接著,她坐下來,眼睛裡充滿寂寥。

  金瓶睡了整天,什麼都沒聽到。

  第二天早上,秦聰起來上班。

  她對金瓶說:「索性在微軟工作,也能養家活兒。」

  他也嚮往正常人生活。

  金瓶淡淡微笑。

  「只不過天天大清早起來,唇焦舌燥。」他又戀戀舊生活。

  「接待處的吉賽兒,已經問我今午可有空。」

  「那多好。」金瓶笑了。

  「你好像完全不妒忌。」

  金瓶點頭,「這的確是我的最大缺點。」

  玉露揶揄說:「但願我有師姐這樣的涵養。」

  下午,金瓶到隔鄰找沈鏡華,他一早準備妥當,隨時可以出門。

  「昨日可是不舒服?我聞到藥香。」

  一板之隔,都知道了。

  「你若想去見齊教授,我陪你。」

  「你讀我心思,像讀一本書一樣。」

  他也感慨,「我也是第一次讀書,查字典,背生字,十分辛苦,真沒想到有今天。」

  金瓶陪笑。

  「家長催我回家,生意上出了些問題,又有爭地盤事件。」

  「可會動刀動槍?」

  他不再回答:「我明天早上走,有空再來看你。」

  他們到了齊家,才發覺是一個茶會,有十多廿名同學在場,慶祝齊教授得了某一個國際獎項。

  他們合資送了一隻水晶玻璃紙鎮,蔚藍色,是地球模型,五大洲很清晰,上空浮著白雲,金瓶握手中愛不釋手。

  她與沈鏡華混在學生群中,沒人發覺他們不是齊教授的學生。

  齊礎是一個相貌英俊的中年人,一看就知道是歐亞混血兒,年紀不小了,仍然身型瀟灑,健談、爽朗。

  他對金瓶沒有印象,可是一見就有好感,他說:「你是九八年陳美霓的門生吧,美霓教學最嚴,名師出高徒。」

  一個女同學馬上說:「真不幸,這個老師會數功課字數。」

  隨即又有男同學過來笑說:「陳師最挑剔,把我們當小孩,每次交功課,就唱名字:誰誰誰還欠三篇,令她失望,再欠多一篇,休想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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