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矜持地低垂著頭快步經過酒樓時,就被這名男子魯莽地撞上,何語梅正想出聲斥責他的無禮,猛一抬頭卻被他複雜的表情所迷惑住——那神情就像一個小男孩那般無助……黝黑深沉的雙眼中閃過一抹淒絕的痛楚,深深震撼了她,讓她不禁為之動容。
他就這樣站在路中央,神態茫然,無視於向他奔馳而來的馬車。何語梅回過神來,立刻發出驚恐的叫聲,但是他卻絲毫沒有反應,情急之下,有如神助一般,她用盡全身力氣將他推開,他大概撞到了頭,以至於造成如今的狀況。
「王大夫,他傷得嚴不嚴重?」何語梅見王大夫又是低頭歎息,又是沉默不語,急忙的探問診治的結果。
「他有些擦傷,應無大礙,但……這頭上的腫塊可能較為麻煩。」王大夫看了半晌,終於有了結論。
「這……這是什麼意思?」何語梅無法理解大夫話中的含意,只得再問個明白,而立於一旁的何文甫也是一頭霧水。
「他頭上的腫塊表示受到不小的撞擊,這種病狀呢可大可小,輕者變得癡癡呆呆的,嚴重的話會置人於死,但是也有可能什麼事都沒有,可能性相當多,這一時之間也說不准的!」
王大夫愈說語氣愈沉重,聽得何家父女是心驚膽戰、久久說不出話來。
「你們也不必太擔心,如果他能盡快清醒,那就表示情況較為樂觀,屆時我再仔細的觀察有沒有後遺症。現在我先開幾帖化淤行氣的藥給他服用,這有些藥先擦拭他的傷口,記得傷口不能碰水!」王大夫拿出金創藥交給一臉擔憂的何語梅,忍不住安慰起這個好心腸的姑娘,他看得出來這個小姑娘也受到不小的驚嚇。「何姑娘,『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如今也惟有盡人事、聽天命了,你也不必太過煩惱,一切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王大夫收拾起醫箱,準備離開。
「王大夫,謝謝你!真是辛苦你了!」何語梅明白大夫的好意,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哪裡!哪裡!這是我們做大夫應做的事啊!」王大夫笑著轉身,親切的對何語梅說完就踏出了房門。
「小梅,你留在這兒照顧這位公子,我送王大夫回藥鋪,順道拿藥回來。」何文甫聽完了大夫的話,覺得這事非同小可,交代了何語梅幾句也隨著王大夫離開了。
何語梅這時裡向床上的陌生人兒,自言自語地輕聲呢喃:「你是誰?你叫什麼名字?你又是打哪兒來的?」唉!實在有太多的疑問等待他來解答。
看他的穿著,布料、手工都相當精美,應該是個富家子弟才對。
「好一個俊美的男子!」何語梅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讚歎,直到此刻她才有機會仔細看清楚他的容貌。
濃密的眉、挺直的鼻,再配上那有菱有角的唇,構成一張俊俏又英氣逼人的容顏。看著看著,她不禁幻想起他的笑容,一定非常迷人,還有他的眼睛……那讓她忘神入迷的黑眸……在一陣意亂情迷中,她彷彿看到他睜開眼、對著她笑的模樣……
「我在想什麼呀?」心中猛的一震後,突然清醒的何語梅紅著臉低聲斥責自己,都已經是訂了親的人了,居然對這陌生的男人起了綺思,真不知害羞!「你一定要趕快好起來啊!」何語梅定了定心神,由衷的祈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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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文甫剛從藥鋪抓完藥回來,一進門就發現他這寶貝女兒望著床上的陌生人發呆。從小她就心腸好,常常撿回來一些小狗呀小貓什麼的,這回卻撿了個年輕男子,直教他又好氣又好笑。雖然如此,他還是不忍心苛責她,畢竟這也是善事一件,只希望這年輕人趕快康復離開,別打擾他們兩父女平靜的生活。
「小梅,小梅……」何文甫連叫了好幾聲,何語梅才回過神來。
「爹,您回來了!」何語梅紅著臉心虛的回答,覺得她好像是做了壞事被逮個正著似的,心中狂跳不已。
「小梅呀!你能救人於危難之中,不枉我的教誨,爹感到很欣慰。但是你要記著,男女授受不親,你下個月就要嫁人了,應謹守這男女分際,別失了禮節、落人話柄。」何文甫意有所指的告誡女兒。
「爹,女兒做事自有分寸,您別操這份心。」何語梅安了父親的心後卻又忍不住的接著說了,「爹……女兒真是捨不得離開您呀!」一提起出嫁的事,總是讓她有著一絲猶豫,何語梅雖然知道大局已定,可她就是放不下爹爹獨自一人啊!
三年前,娘因病逝世,爹也無心教書,於是就這樣退休了,而爹娘就她這麼一個女兒,她若出嫁,那誰來照顧爹他老人家呢?
爹娘一向相敬如賓、恩愛非常,她的名字「語梅」是爹特別為娘而取的,家中寬大的院落裡也特地栽種了數棵梅樹,就連他們居住的小鎮也叫作「梅鎮」——因為屋後的半山腰有片廣大的梅花林,這一切的一切只因為娘最喜歡梅花的潔淨傲骨了。
從小爹娘對她呵護備至,爹教她讀文習字,娘將她精湛的刺繡手藝全數傳授給她,生長在如此和樂融融的環境下,所謂「少女情懷總是詩」,她對於自己的未來亦充滿了美好的憧憬;話雖如此,對於要嫁一個全然陌生的人,還是讓她有種莫名的恐懼與不安,而且老父獨自生活這點,也總教她一顆心懸在半空中無法釋懷。
於是當娘因病去世後,她就跟父親訂了三年守孝之約,而時光流轉,已屆三年了,她再也找不到理由拖延她的婚姻大事。
「傻丫頭,『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秦府家境富裕,不愁吃穿,而且聽說秦家少爺才華洋溢、為人正派,應該是個不錯的對象。更何況為你見得良緣是你娘的遺願,你總不希望你娘在九泉之下死不瞑自吧?」何文甫望著這個惹人憐惜的女兒,想起愛妻臨終的交代,不禁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