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聿勳卻以為她是想離開他。
「我要先繞去青鎮跟部隊的兄弟會合,然後再一起去伏龍崗。」伏龍崗即為他這次奉命戍守的要塞,地處宋遼邊境。
藺雨潔發現他只說「我」,他不打算帶她去邊關?
「青鎮地處偏遠,很少人會想到北境還有這麼一個地方。」意指她的家人再怎麼找,也不可能找到這種地方來。
心口沒來由的悶了起來。藺雨潔下意識的挺直背脊,以為這動作可以讓自己堅強一點!
她不是一開始就打定主意,往後的人生是自己的,要由自己決定嗎?這就快成為事實了,她怎麼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你有什麼打算?」他又想,讓她一個人待在青鎮似乎不妥。
打算?藺雨潔深吸一口氣,故作平靜的說:
「我有手有腳,餓不死人的。」事實上,她壓根兒還沒想到那兒!這些日子滿腦子都在想著……她突然頓住,不願再往下探究。
費聿勳正好握住她軟軟綿綿的手,轉移了她的心思。
「我看你手不提、肩不能挑的,很有可能會餓死。」他說的煞有其事,語中卻充滿笑意。
藺雨潔當然聽得出來。她一惱,想抽開手,卻被他緊握不放。
這女人真是沒幽默感!他想。
「宋遼兩國打了十幾年的仗,也該結束了。我知道有個男人打算戰爭結束後,卸甲回鄉種田,聽說他正缺個能去田里為他倒茶水的姑娘,我想,這種差事你可能比較做得來。」
藺雨潔嗦起嘴,覺得這話一點也不好笑!
「那個男人正準備趕去青鎮跟兄弟會合,如果你不嫌種田的日子無聊,到時候,就和他一起去伏龍崗吧!」
藺雨潔突然一怔,這下完全明白他的話中話!轉了好大一圈,原來那個男人就是他自己!
「好嗎?」他問,語氣中不見戲謔,而是充滿篤定。
怎麼會這樣?他為什麼……她沒想到……
不,她不要這樣,不應該是這樣的!
那應該是怎樣?突然有個聲音在心裡反問她。頓時,腦子一團混亂……
心慌意亂中,她急忙抽出手——
這舉動的意思?
任何人都會把它想成是——拒絕!
兩個人什麼話也沒說,他沒有再開口問,她也沒對他解釋,兩人之間徒有沉默與尷尬。
幸好,這時候前方突然出現人車的蹤影,打破了他們之間的僵局。
那人和車其實離他們還有好大一段距離,但奇怪的是,他們杵在路中央,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
費聿勳彎身從地上抓起一把土,抹在藺雨潔的臉上。
就在她正覺得他的舉動莫名其妙,側過臉想問他時,他直接說道:
「凡事小心,我們先過去看看。」
話一落,他擦緊馬腹,急奔而去。
第四章
他們兩人策馬趨前,才發現原來是一輛車橫在路中央。
遠遠地,就看到二大二小站在馬車前,對著迎面而來的他們猛揮手。
一近看,原來是車子一邊的車輪陷進路間的坑洞中,進退不得。
「壯士,幫個忙好嗎?」馬匹一接近,男子趨前向費聿勳開口求助。
這二大二小應是一家人,男子約莫和費聿勳差不多年紀,他妻子大概二十來歲,兩個小男孩則乖巧地站在母親身旁。
費聿勳二人下馬一探究竟。
車軸裡頭的小木榫裂開,車輪松離軸心,然後又偏不巧的陷進坑洞裡,如此一來,幾乎是要將整輛車抬起來才行。
所以男子才亟需找人協助。
「可以嗎?」男子問。
「沒問題。」
「你到前頭拉著馬。」他朝藺雨潔說。
藺雨潔點頭,依言照做。男人的妻子和兩個小孩同時跟著她到前頭幫忙。
費聿勳指示所有的人動作——拉、抬、拉、抬——
喝——
拉抬之間,所有的人已是汗流浹背,最後一聲令下,車子總算抬了起來。
「車車起來了!」小男孩開心叫道。
男人的妻子朝藺雨潔會心一笑。
「多謝壯士。」男子拱手答謝。
「你這車軸木榫裂了,記得換好才能上路,不然會有危險。」費聿勳從旁提醒他。
男子看了下車軸,無奈的說:「我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一時之間也找不到木榫。我打算拿條繩子把它綁起來,不然就只好把車丟著,帶著一家人牽著馬走到伏龍崗。」這下恐怕得再多花個十來天了,他想。
「你要去伏龍崗?」
男子頷首。「聽說朝廷派鎮遠將軍到伏龍崗戍守,您一定聽過費聿勳,費大將軍吧?他在咱們北方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英雄,有他在,契丹鬼是絕對不敢隨便打過來!」
北境居民這十幾年來飽受戰亂之苦,儘管戰事頻傳,但只要是鎮遠將軍費聿勳戍守的地區,和契丹交戰幾乎是無戰不勝、每戰必捷。鎮這將軍不管到那兒,對老百姓來說,等於就是保證會有安穩日子過!
「壯士也要去伏龍崗?」
「我要先繞去青鎮,再到那兒。」
「真巧!我看您身手不錯,到了伏龍崗,千萬記得去投靠費將軍麾下。我聽人說,費將軍雖然治軍嚴明,待人卻十分平易,而且向來是有功就推讓給部下,說不定將來我也得稱您一聲『將軍』。」
費聿勳但笑不語,一旁的藺雨潔卻默默地看著他。
原來他是將軍?原以為他只是區區小武官而已。
藺雨潔突然覺得自己對他的瞭解——好少!
「上馬,我教你做木榫。」費聿勳對男子說。
男子卻一臉不解。
「你怎能讓妻兒跟你走到伏龍崗?前頭有片林子,應該可以找到合適的木材。」他邊說,邊走向烏孫馬。
男子這才明白他的意思。
「麻煩壯士了。」他爽朗謝道。
費聿勳從行囊裡拿出被風遞給藺雨潔。「拿著,等我回來。」
等我回來——這一句讓她的心微抽一下,臉上卻看不出她的反應。她默不作聲,順從地接下被風。
費聿勳與男子則策馬往前頭的樹林子騎去
馬匹的蹤影都快消失了,藺雨潔仍盯著路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