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二歲人伍,東征西討打了十五年的仗,看了太多生離死別的場面,才明白我娘為什麼會如此!十年前我爹戰死沙場,我娘不到半年就跟著他走了。所以我一直告訴自己,一日身為將士,最終的歸屬就是戰場,惟有這樣才能了無牽掛。」
他察覺到懷裡的人微微一怔。
「可是,我最後還是選擇了讓自己有所牽掛。」他說出自己最後的決定。「我讓子冀送你去揚州老家,你願不願意等我?」
藺雨潔伸手抹去頰上的淚,不想讓自己看來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樣。她貼在他胸前,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說:
「以前我也一直告訴自己,不再被人束縛最好的方法,就是選擇孤單,不理會任何人、任何事。可是,我最後還是選擇了一個男人,希望往後的人生有他相伴,不再孤單。」她頓了下,抬起頭看著他,說出自己最後的決定。
「但我更希望能和他生死與共。所以,你別想丟下我一個人!」
「可是你……」
她搖首,打斷他的話。「我是真的很難過,我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做『家人』,就是從他們身上感覺到的。那是我、我第一次抱著小孩……」她忍不住,淚水又再奪眶而出。
「我好難過……可是,我不會輕易被打倒,我會很堅強,你不能丟下我!」說罷,她趕緊抹去滴淌而下的淚水。
她應該靠在他懷裡好好痛哭一場的,可是她不希望被他認為太脆弱,然後把她安置在一個安全卻沒有他的地方。
費聿勳沉默不語,雙眸定定地注視著她。
藺雨潔看他似乎在考慮,心一橫,決定撂下狠話:
「你看過我當初是怎麼逃家的,我決定要去那兒,誰也攔不住我!你要是送我去揚州,我說什麼都會再回頭來找你!」
費聿勳聞看口,憶起在汴京街頭,初見她時的情況,不禁揚起嘴角,他相信她絕對是說到做到!
他緊緊的抱住她,恨不得將這個女人揉進自己的身體裡,就不必擔心會有分離的一天。
「答應我一件事。」
「嗯?」
「如果有一天我我們兩個人,其中有一個人先走一步,離開這個世上,另一個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好嗎?」他不希望他父母的情況,再次發生在他們兩個人身上。
藺雨潔想了想,許下承諾。「好。」
他們絕對沒想到,在不久的將來,這竟然成為他們其中一個人,曾許下最痛苦的承諾。
一路奔波,終抵伏龍崗。
伏龍崗之所以名之「伏龍」,倒不是因為它有什麼響叮噹的事跡,更不是因為它「形勢比人強」。而是因為它毫無可取之處,所以才名曰「伏龍」,希望借由這個地名,為這邊境之地添加點不凡的色彩。
伏龍崗上有座小城,官兵三千、居民五百,是宋遼十幾年來兵家絕對「不爭」之地,因為此處地形平坦,前無遮掩、後無退路,耗費兵力奪下城池,對整個邊境情勢並沒有多大的影響。
但,現在卻不一樣了。
因為鎮遠將軍來了。
費聿勳一到伏龍崗,首要之務就是整頓軍隊。
這一帶地區戰事極少,最多出沒的也只是打家劫舍的強盜而已,所以軍隊鬆散、少有操練。
光是這點,就犯了兵家大忌;烏合之眾,再多也是沒用!
還好費聿勳帶著麾下三十六名精兵隨行,這在操練上,發揮了很大的作用,短短幾日內,一切例行性操練全上了軌道。
但,還來不及行軍陣,第一件危機就倏然而至。
契丹先行派遣百名輕騎札營於距離伏龍崗十幾哩外,這一營應該是先探部隊,派來瞭解敵軍的實力。
房裡,費聿勳和幾名將士商討此事。
「將軍,這些契丹鬼動作可真快,我們才進城沒幾天,他們就先派騎兵來向咱們下馬威!」
「去,幹啥長他人志氣!反正就是衝出去殺他個片甲不留,讓他知道咱們費家軍的厲害!」
幾名將士七嘴八舌討論軍情起來。
「你們不聽聽將軍怎麼說嗎?」揚子冀赫然說道。他年紀輕、但夠機靈,被升任做副將不是沒有道理。他知道這種時候應該是要冷靜分析、而不是熱烈討論。
「子冀,你的意見?」多半時候,只要不是攸關重大軍機,費聿勳都是先讓下屬暢談自己的想法。「那百名輕騎今天才紮營,他們一定是在等著咱們的動作,我想,他們是巴不得趕緊和我們正面交手。」他說。
「正面交手?」費聿勳繼續問明他的意思。
「兵不貴多而貴精,我們三十六個人去應付他們是綽綽有餘。」他說。
其他人亦點頭稱是。
「你說的沒錯。」黑瞳閃過一絲笑意。「可是如果找盡出精英,掀光了自己的底牌,可是會後繼無力的。」
眾人皆沉默了,他們完全同意費聿勳的說法,但他們更明白,要是派出其他士兵應戰,無疑是洩了自己兵弱的底。
「你們跟著我那麼多年,很明白我向來認為首戰是士氣之戰,誰打嬴,誰就先贏得士氣。除了你們,誰能幫我打贏首戰?」
眾將士皆屏息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既然要一起上場,又不能讓敵軍知道我們到底有多少人,只有一個方法!」
「突襲!」眾將士異口同聲說道。
「沒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場仗,靠咱們自己打下來!」
「子時東城側門集合。」
「是。」眾將士立即應喝。
出發前,他必須去看看她。
推門入內,就看到小小的身子蜷在床上,身上還蓋著他的披風。因為她說,這樣會讓她覺得自己還在他懷裡。
他走到床邊站定,看著她的睡容。
她睫毛歙動,睜開水眸,一看到他自然地勾起嘴角。
「吵到你了?」
「你一進來我就醒了。」
她看到他一身甲冑、頭盔,是出征的打扮,她猛然從床上坐起。
「你這身穿著教人看了很不習慣呢!」她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