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婦卻因激起她少有的怒意而暗自竊喜,從她嫁進藺家做二房,這十幾年來,藺雨潔這丫頭從來沒給她好臉色看,不,應該說,她冷漠到完全無視她的存在。任她爹怎麼打罵,就是不肯喊她一聲「二娘」。
她就是看不慣這丫頭的倔脾氣!以前顧忌著她親娘還在,藺家快坐吃山空的財產幾乎都是她娘當年帶來的嫁妝,加上她爹貪圖元配娘家在蘇州的財勢,不好當下撕破臉;好不容易等到她親娘死了,她成了這個家惟一的女主人,這三年來,可把她在藺家受的氣,全出在這個臭丫頭身上!
但,更教她氣憤的是,她對藺雨潔所做的一切,她都漠然以對,尤其是她那雙眼睛,總是在她強欺的舉動過後,掃來一陣輕謔,讓她覺得自己就像個要把戲的猴兒,真不是滋味!
今天趁她娘的忌日,她爹難得允許她出門去為她娘上香,便差幾名僕從進她房裡,搬出裡頭的書,將它們全燒了。她知道藺雨潔對家中的事向來不理不睬、對她爹施加的禁足令更是視若無睹,就是因為有這堆書供她逃避。
沒有這些讓她鎮日埋首的書,看她要如何度過往後的日子?雖然她待在藺家的日子恐怕也不多了。
少婦朝僕從使了個眼色,要他們將手中最後的幾冊書盡速銷毀。
「不——」藺雨潔見僕從將書丟向鐵桶,急衝過去想將書搶下。
但,還是太遲了。
所有的人都沒料想到她下一個動作,待察覺時,當場愕然。
她不顧突然又冒起的烈火,徒手伸人火中,硬是搶出幾本書冊。想當然,這幾本書皮已著火,她趕緊丟在地上,用腳踩熄。
少婦是第一個回過神來的,察覺到她又想伸手搶救書冊,趕在她前頭,一把拉住她,狠狠地說:
「死丫頭,你硬是要和我作對,是不?」
「放開我!」藺雨潔用力掙開她,少婦早就知道她不馴的脾氣,更使力拉住她的同時,朝身旁的僕從命令道:「幫我捉住她!」
二名僕從聽令上前,一人一手輕易地抓住了藺雨潔。
啪!清脆的巴掌聲隨之在她臉頰落下,清晰帶紅的五指印立現在她白嫩如水的肌膚上。
她悍然不動,如冰的眼眸凜凜地注視著少婦,頃而,菱唇微微往上彎起,似笑似謔。
又是這種神情!少婦更光火了,覺得自己的舉動絲毫沒有達到嚇阻的效果,甚至感覺到那笑容的含義,是在嘲弄她就算動手也未必能令她屈服!
凜冽的眼神轉為漠然,藺雨潔撇開眼,垂眸斜看著地上。
「無知無能無腦,只剩四肢堪動,聊勝於無!」她雖語帶諷刺,口吻卻極為平靜。她早該明白的,這個家是她的囚牢,囚牢裡是容不下任何私人物品的。
面無表情的藺雨潔,教人察覺不出她的心正隱隱抽痛。那些書是她娘惟一留給她的東西啊!
「你!」少婦聞言再度揚起手,但卻驀然停頓在半空中。
處境有點尷尬,打下去不就應了她的話?她僅能怒瞪著她。
少婦想了想,放下手,深吸口氣穩住自己,揚起下巴說道:
「打從我進門那天開始,你爹就沒把你們母女倆放在眼裡,沒把你們趕出去,是看在你外公那邊還有點家世。現在情況可不一樣了,要不是得等你守滿三年孝,我真恨不得立刻把你轟出去!」
「我求之不得。」藺雨潔邊說,邊掙開僕從的鉗制。僕從不敢放手,等著女主人的指示。少婦以眼神示意,僕從這才鬆開手。
事實上,要不是她爹從三年前開始不准她隨意外出,派人隨時盯著她;要不是戴孝之身有所忌諱,藺雨潔早就離家出走,到蘇州找她外公了。
「別著急——」少婦特地拉長尾音。「你爹已經幫你安排好了,下個月十五出閣,到時候,你就不再是藺家的人啦!」語罷,忍不住得意地笑了幾聲。
「你胡說什麼?」出閣?誰說她要嫁人了?
「要不是你娘死得不是時候,你十五歲那年,早就替你安排好親事!人長得美就是有這點好處,咱們汴京城裡不知道有多少王公貴族、富家子弟,眼巴巴的等了三年,就盼能娶到你藺雨潔,好嘗嘗你這朵『汴京名花』的滋味呢!」
少婦嘴角帶笑,心想,你藺雨潔再怎麼驕傲,終究是個躺在男人身下、讓男人玩弄的東西罷了!「不問問是哪家的公子爺兒嗎?」怪了,藺雨潔這丫頭怎麼會對這件事沒啥反應,只是冷冷地瞅著她。
「不必,因為我——絕對不嫁!」說罷,她推開身邊的僕從,急急跑開。
「藺雨潔!」少婦叫不回她,看著她跑走的方向,哼一聲,道:「找你爹也沒用,他早收了人家的聘金啦!」
「爹!」藺雨潔無視僕從的阻擋,直接衝入書房。
正在書房和幾位重要買家討論商號出貨事宜的藺老爺,見女兒如此莽撞,深皺濃眉,一臉不悅,怒道:
「沒規矩!沒見到這裡有客人嗎?出去!」
「我有事要跟爹說。」既然都已經失禮了,那就豁出去吧!她想。
「這是您家的千金嗎?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哪!」坐在一旁,年莫四十來歲、人稱「開口笑」的朱老闆,一臉饞相說道。
他色瞇瞇的眼直盯著藺雨潔瞧,生平閱女無數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精倫絕艷的女子,當下立刻口乾舌躁了起來。
「讓您見笑了,這丫頭下個月就要出閣嫁人,還像個孩子似的,一點規矩也沒有。還好季家少爺不嫌棄,肯娶我這沒家教的女兒。」藺老爺明白男人看到女兒的容貌時,會有什麼樣的反應,邊陪笑說道,邊暗示在座的人,他女兒已經算是汴京首屈一指的富豪季家的人了,那可是他們絕對碰不得的。
「我不嫁!」藺雨潔突然插話進來,態度依舊冷漠如冰,兩眼直視著她爹,以宣示她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