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睡吧。」轉瞬間,那同樣的冰涼觸感又輕點他唇際。他心頭一驚,然傅雲菁已消失不見蹤影。
曲璠鬆了口氣,頹然倒下。
天啊,他覺得自己現在的模樣,簡直就像個半夜遭人侵犯的黃花大閨女!「傅雲菁!」一聲怒喝,迴盪在帳房之中。
當事人嬌喘一聲,素手急摀住微張的櫻唇,一雙靈俏的眼珠子閃著一抹惡作劇後的狡黠光芒 。
「曲璠……」她顫聲喚道,神情無措,身子巍巍的往後退。「不、不要……不要過來……」「你這是在做什麼?」曲璠沉聲說道。他根本連動也沒動。
傅雲菁旋即變了個表情,回復以往的俏麗調皮,她放下手,反握身後。「哎呀,好玩嘛,你 平常那麼忙,偶爾也需要調劑、調劑呀?」
曲璠沒那個心情和她耍嘴皮。他的好脾氣在今天可以說是完全瓦解了。
「你為什麼沒經過我的同意,就收我的三個女兒為徒?」
「不好嗎?」傅雲菁反問他。
「我不會讓我的女兒去做賊!而且,你教了她們那些竊賊技巧,她們還會把私塾先生教她們的放在眼裡嗎?」他並無男尊女卑的觀念,一心希望自己的女兒將來成為知書達禮的女子。「『神盜門』不干一般盜賊的勾當,我們有我們行事的道義和規矩。請你不要混為一談。」傅雲菁非常介意有人出言辱她師門。
「盜賊就是盜賊,或許你們江湖中人有所區分,但對我來說,那是一樣的。」「天下事並不是像你所說的,就一個樣子。」傅雲菁反駁他。「這個世界不是你爭就是我奪,有多少人是雙手沾滿血腥才得到他想要的。可是,咱們『神盜門』的門規,就是不許沾血盜取東西——相較之下,我們可乾淨多了。就算你不是江湖中人,你們這行還不是幹過同樣的事!」
曲璠明白,她在暗指十六年前的往事。染織同行為了得到《彩繡譜》上的技術,找賞金殺手夜襲曲家,未料,沒找到繡譜,於是便殺了曲璠父母交差了事。至於,何以曲璠能躲過這一劫?著實令人好奇!「而且,也來不及了,她們已經歃血立誓拜我為師了。」意指這種誓言如何打破?「你!」曲璠一時語塞。帳房內的氣氛僵持。
傅雲菁垂眸思索,食指點著下巴,她經常帶笑的臉龐難得失了笑意。
但還是由她先打破僵局。「曲璠,沒經過你同意收你女兒為徒,的確是我不對。可是,你想想,這半個月來,你都在哪兒?曲映她們和你見到面的次數,用一隻手的手指都數得出來。就算想找你商量,也沒機會啊?」
曲璠臉上的怒意稍緩了些,她說得沒錯,這些日子布坊生意忙得不可開交,他幾乎沒和女兒們說到幾句話。
「因為這樣,所以你就收她們為徒來解悶?」
「當然不是。」平日嘻皮笑臉的傅雲菁是懂得察言觀色的,她很詫裡一看到一個不同以往的曲璠。他確實心疼女兒得緊,一提到沒時間和女兒相處的事,便面露愧色。她要把這樣的曲 記在心裡。
「我是擅作主張收她們為徒,我是打算教她們神盜技,可是,最重要的是,我想教她們功夫,是為了讓她們可以自保,可以——」
她直視他漆如黑潭的雙眸,最後一句說得極輕、輕淡,不注意聽就錯失了。「——多些人保護你。」
黑眸裡的怒意更淡了,但仍如往常般平靜,無波無痕。
「只要《彩繡譜》在你身上一天,難保覬覦的人不會痛下殺手。」她眸子裡的機敏顯露無遺 。
「你到底知道多少事情?!」傅雲菁的深沉超乎他的想像,平常像個孩子似的她,心裡到底 在盤算多少事情?
傅雲菁輕勾嘴角,卻反問他:「為什麼你十幾年來都不去尋仇家?」
「冤冤相報何時了,這回我尋了仇,改天就換別人找上門來報仇。」
「嘿,你頭殼壞了啊?殺父、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吶,怎麼能說算就算?」傅雲菁直歎不可思議,這人的脾氣也好得太離譜了吧?既然如此,做什麼只為一件收徒的事,就對她那麼凶咧?真不公平!
「這場恩怨,絕不是從我爹娘被殺開始的,可是,我希望從我身上結束。」這男人,不是表面上所看到的這般。傅雲菁在心裡對自己說。
「總之,以後有關我女兒的任何事,都得經過我的同意才行。」怒氣全消了,他回復成那個平日儒雅的男子,語畢,旋即轉身離去。
但,房門一開,來不及閃躲的三人,咚一聲全趴倒在地上。
哎喲。
唯一站得好好的人是冷大總管。他們四人在門外偷聽好一會兒了。
「你們」曲璠無奈地搖頭,什麼也沒說,便與他們錯身而過。
「快跟著你們的爹去啊!」傅雲菁提醒曲映她們。
「哦。」三人趕忙追上曲璠。
「記得和你們的爹說聲謝謝喔!」她雙手圈在嘴邊,再提醒一次。
帳房裡就剩傅雲菁和冷炎二人。
「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冷炎稱讚人的口氣有說和沒說都一樣。可他心裡明白,十幾年來,少爺第一次有如此起伏的情緒,而且,第一次聽到他願意和旁人提起那段往事。還有……從她進府第一天開始,少爺從來沒糾正過她對他的稱呼……
「謝啦,可是我對你沒興趣。」她自戀的毛病又來了!
「花癡女!」冷炎哼斥一聲,真後悔對她說出那句話。他搖首,決定離開去忙他自個兒的事 。
暗夜。無風、無雲、無月、無星、無聲、無息。
連足落屋簷瓦片都聽不出聲音。
一抹黑影儼如蜻蜓點水,縱高、撲低,融於夜色之中。
沒有聲音、沒有聲音!
她是一個習於在黑暗中活動的人,她有一種旁人所沒有的直覺,似乎生著無形的觸角,在漆黑之中,感覺平常人所不能感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