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哲的幫忙下,她沒花太多力氣便完成工作,最後還只能站在一旁看他將最後一箱壞掉的電器搬上車。
她的視線無法自主地逗留在他臂膀上鼓起的肌肉,陽光在那裡撒上薄薄的一層金粉,勾引她思緒轉動。
以一名即將升上國三的少年而言,他不僅看起來高大健壯,體力更不遜於成年男子。最重要的一點是,他沒什麼架子,雖然他家境富裕,卻沒有一絲富家少爺的嬌貴。
"好了。"他吁了口氣,直起身子,臉上冒出薄薄的一層汗水。
晶晶想也不想地踮起腳尖,以袖子擦拭他快要滴到眼睛的汗珠,某種熾熱得燙人的光芒自他瞳仁裡射出,牢牢地鎖住她。
晶晶也分辨不出那究竟是什麼,只覺得一股熱力擊中胸口,一顆心在胸腔處咚咚咚地狂跳不休。她反射性地跳開,芳頰烙鐵似的燒紅了起來。
"我們也該走了。"
外婆的聲音從門內傳來,晶晶卻覺得很遙遠,心神有泰半仍陷在自己的心跳、呼吸聲裡。
她低下頭,怔怔地瞧著剛才伸出去為他拭汗的手臂,心頭攏上濃霧一般的迷惘,而他──便站在霧外,睜著一雙熾熱、多情的眸子照過來。
"謝謝。"走出大門的梁阿婆向主人致意,發現外孫女低著頭發呆,輕拍一下那瘦削的肩膀。"我們要走了,晶晶。"
"喔。"她回過神,怯怯地抬起頭,正好迎上明哲眼中濃濃的興味,好不容易冷卻些的頰膚,又重新燃燒了起來。
她連忙別開眼光,先攙扶外婆上車,接著爬上三輪車,全程都可以感覺到明哲的注視。
"我們走了,太太。"梁阿婆朝王太太點頭道別。
"小心。"王太太慇勤交代。
"婆婆再見,晶晶再見,有空再來。"明哲熱情送別。
晶晶輕顫著──當然不是因為冷,盛夏時候,即使時間將近黃昏,依然悶熱得讓人想浸在冷水裡。而是他喊她名字的感覺,引發了體內深處一股宛如海嘯般的顫動,劇烈的強度非是少女脆弱如琉璃般的芳心所能承受的,她登時全身有如火焚,肺部因屏住呼吸而灼痛著。
"你看得人家不好意思了。"王太太呵呵取笑。
晶晶知道自己從頭紅到腳了,她逃亡似地踩動踏板,三輪車迅速駛離王家門口,但還沒快到來得及逃開王太太接下來的調侃。
"你這樣一看到可愛的女孩,就把我們音音給拋在腦後,很不應該喔。"
"王媽媽,說什麼呀!我當音音是妹妹……"
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有些酸,有些甜,但有著更多的悵惘、羞赧和悲傷。
他那麼說,是表示……喜歡她嗎?
可是……
她的眼神黯淡了下來,她是收破爛的,而他是好心施捨他們舊書報的富家少爺,就算他把那什麼音音的當妹妹,她與他的距離……恐怕是她窮其一生都跨不過的。
晶晶的眼睛酸澀了起來,是柏油路面蒸騰出的熱氣刺激了眼睛吧,不然該如何解釋胸臆間那彷彿被蛀了一個洞的感覺?
第四章
白花花的光芒自雲間忽明忽滅地閃現,緊接著來臨的陣陣滾雷炸闊了灰厚的雲層,雨嘩啦嘩啦地落下,像一支巨人用來淋浴的蓮蓬頭,勁道十足地噴下清涼的水柱,一下子便衝散了瀰漫在大地上空的滾熱霧氣,洗刷出一地的清涼。
晶晶悶鬱的心情卻因這陣雨而變本加厲,悶悶疼了一下午的腹腔深處,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涓涓滴滴地滲漏出濕熟。她心驚膽戰地夾緊雙腿,下課鈴一響,便街進廁所,頹然地發現那個果然來了。
她只帶了一片衛生棉,還有一節課才放學,如今只能祈禱體內的經血不至於像這場大雨下得又急又快。
時間在晶晶坐立難安下,過得緩而急,好不容易撐完最後一堂課,晶晶卻發現自己還有值日生的工作沒完成,只能羨慕地望著同學走出教室。
她僵硬地起身,感覺到血液大量地衝出體內,下腹處陣陣痙攣。她倒抽口冷氣,硬著頭皮忍耐住身體的不適,並期待那片衛生棉真的像廣告上說的那麼管用,有迅速吸收的功效。
完成值日生工作,晶晶的體力好似隨著血液不斷流出而用盡,她整理好書包,腳步虛軟地走出教室,望向空蕩的校園,雨勢似乎比先前還大,而她沒有帶傘。
蹣跚地沿著長廊走到最接近校門口的位置,晶晶沒有選擇的餘地,將書包抱在懷裡,提起殘餘力氣奔出校門。
外頭沒有可以遮雨的地方,回家的路上行人稀疏,晶晶一個踉蹌,幸好及時扶住了學校的圍牆,同時感覺到腹部的脹疼又加劇了起來,經血就像滂沱雨勢一樣來勢洶洶,她又驚又慌又虛弱,但與生俱來的倔強個性讓她拒絕認輸,不管情況如何惡劣,她都必須撐下去。
可是頭好昏,視線也因雨勢的關係而變得模糊不清吧?
天在旋,地在轉,她抓緊手心裡感覺到的粗硬檣面支撐住身體,垂著頭不斷喘氣,腳步虛浮地往前走,不停地告訴自己,很快就會到家了,她一定要撐下去。
但每走一步,都可以感覺到從全身每一處淌下來的,不僅是雨水而已,還有腿間的濕黏……惶亂的情緒湧如潮汐,晶晶除了極力忽略那個念頭外,別無他法。
她已經這麼狼狽了,老天爺還不肯放過她嗎?
或者她應該慶幸的是,路上沒什麼人,偶爾走過的人也行色匆匆,應該不會注意到她。
趴答,趴答……
那個腳步聲是她的吧?
晶晶沒力氣去分辨那點,她只能集中注意力不斷地挪動虛軟的腿,但走著走著,那不停打在身上的雨點好像消失了,晶晶訝異地抬起臉,看到了黑色的傘面,眼角餘光往旁一掃,與一雙充滿關懷的黑眸對個正著,她渾身一僵。
是他!
那靜靜注視過來的嚴肅眼光,那漂亮的眉眼鼻唇,那高大如一座山為她擋去風雨的身軀,在最近幾個月來,不時縈繞在她腦中,激起她從未有過的渴望,可她心裡明白得很,他永遠是她擁有不了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