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易泱這麼說,灩兒乖乖地接過他手上的碗,一口一口地喝起藥來。
她的決定讓易渙露出寬慰的笑容。
灩兒喝著藥,一邊下意識地看向膝上毛絨絨的布料。這是他咋晚為她蓋上的嗎?
一抹彤雲稍上灩兒清麗的雙頰,她想到自己的失禮之處,喝藥的動作停了下來,碗擱在唇邊。
「怎麼啦?」
她的一舉一動,全看在易渙的眼裡。
「灩兒真是太失禮了。公子對灩兒和老爹有救命之恩,我……我太掛心老爹的傷,居然沒請教恩人尊姓大名。」
他輕勾嘴角。「易泱。可別喚我什麼公子、恩人的,如果你不介意,叫我一聲泱師傅也行。」
她微微點頭。
「快把藥喝了。」
「嗯。」
他的聲音好好聽,好像在哄人似的,灩兒心想。她喝了幾口藥,抬起眼睫瞟向他,又趕緊垂下。
因他,也在看著她。那眼神好溫柔,和老爹看她時的樣子有點像,又不太像……
她的心不自主地亂跳了起來,臉上暈起的紅霞洩露了她的心思。
這時,床上的人似乎有了動靜。灩兒察覺到了。「老爹!」
老爹呻吟了一聲,緩緩睜開雙眼。「灩兒?」
「老爹,我在這兒。」灩兒喜出望外,緊握住老爹的手。
「這是哪裡?」
「老爹,是這位泱師傅救了咱們。」
老爹看向灩兒所指的人。
易泱朝他頷首。「鄙人易渙。」
「多謝恩人救了灩兒……」他有氣無力地說。
「請您別這麼說。老爹,您才剛醒來,別耗費太多力氣,要多休息才好。」
「是啊,您別說話了,趕緊再歇會兒。」灩兒跟著勸他。
老爹卻搖首以對。
「我……」他喘了口氣,繼續說:「我可是在鬼門前千求萬托,央求那些鬼差讓我回來,讓我回來見我的小灩兒最後一面……咳、咳……」
「老爹,您別胡說,您沒事了!」灩兒輕拍他的胸膛,幫他順順氣。
老爹握住她的手,眼中充滿了不捨,這才看見她一隻手用布條懸吊著,那是手骨折最常見的包紮方式。
「你的手怎麼了?折斷了?怎麼弄的?」老爹話說得太急,又嗆咳了起來。
灩兒又趕忙安撫他。「您別擔心,我沒事了,泱師說這傷只要十來天就會好的。」
老爹眼中閃爍的情緒除了不捨,還有心疼及擔心。
「灩兒,老爹若走了,留下你一個人,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不、不會的!」她的聲音已有些哽咽。「咱們還有好多日子要一起過、好多事要一起做呢!」
「老爹恐怕……」
「您不可以丟下灩兒!」她終於忍不住,淚水如珍珠般滾滾而下。
站在一旁不發一語的易渙,也察覺到些許不對勁。老爹的臉色泛出異常的紅暈,那是迴光反照的徵兆。
「灩兒,我想先幫老爹換藥,你到外頭看看我煎的藥好了沒,好嗎?」
灩兒仍有不捨地看著老爹。老爹朝她點了點頭。她隨即意會,連忙拭去粉頰上的淚,然後起身離開房間。
易泱在床沿坐定,手指輕點老爹手腕為他把脈。
他的臉色凝重了起來。
「恩人,您知道老朽的時間不多了……」
易泱 老爹這麼說,無法答上話。
「那孩子……」老爹想到灩兒,不禁重歎了一口氣。「那孩子從小就孤苦零丁,八歲的時候,被她養父賣給人做奴,十二歲又被主人賣到北狄皇宮,從來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老爹看著陷人沉思的易渙,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特別的情緒。他急切地握住他的手。
「恩人,老朽知道這麼做不應該……咳、咳……」老爹情緒過於激動,一時喘不過氣來。
「老爹,別叫我恩人了。」
老爹仍固執地搖著頭。
「您想和我說什麼?」
「我擔心那孩子……恩人,我求求您,我走了之後,替灩兒找個安身的地方,好嗎?我求求您。」
老爹懇求的眼神讓易泱難以拒絕。他的個性就是如此和善,只要能做得到的事,他從不拒絕別人。
「嗯,我答應你。」他領首答應。
看來這場死別,是在所難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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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將西沉,夕陽將整個雪地映照得金光照照。
一天下來,老爹時醒時昏迷,灩兒守在床榻旁,寸步不離地照料著他。
「灩兒?」老爹悠悠醒來。
「我在這兒。」
老爹看向坐在床邊的她。「我剛做了一個夢,夢到我第一次見到你的那一天。」
她朝老爹淒然一笑,憶起當時的情形。「我被打得渾身是傷,躲在總管房,所有的人都找不著我。」
老爹想起那張稚氣卻姣美的臉龐。她躲在總管房的桌子底下,身為皇宮雜役總管的他,回到房裡處理一些事時,才發現到她。她微蹙著眉、緊抿著唇,渾身疼痛,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他記得她那雙飽受驚嚇卻又故作堅強的眼眸,小小的身子不住地抖顫,任誰看了都心疼。
「如果事後沒老爹護著我,我早就被打死了。」她說得極平淡,彷彿那傷痛不自發生過般。那是她習慣壓抑的結果。表面上看來愈平淡的事,愈是沉重的傷病。
「老爹以後恐怕不能再護著你了。」
「老爹,您怎麼又說這話!」她不禁皺起眉。
「那恩人……」老爹一說話又咳了起來。
灩兒輕拍他的胸脯,接著他的話:「您是說泱師傅嗎?」
老爹吞了口氣,說:「嗯。你瞧,這世上除了老爹以外,還是有好人的。我們和他萍水相逢,可他卻救了咱們。」
灩兒沉默了下來,似在思索什麼。
是啊,那人出手救了她和老爹,而且他似乎只關心他們爺兒倆的傷勢,其餘的,他連問都沒間!
真有人和老爹一樣,不在意人的身份貴賤嗎?如果他知道她是……
思及至此,灩兒下意識地伸手撫著自己的右胸口,面色凝重起來。她想,如果他知道了,或許就不會如此對待他們了。
「灩兒……」老爹伸手握住她的手。「我拜託恩人,在我走了之後……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