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拖——
但,無論刀青梅的刀法再如何凌厲,身手再如何矯捷,現實裡她終究是個體型嬌小的女人,而朗齊坦雖然比同齡的小孩長得高大一些,實際上也終究是個十二歲的小孩。
裡那的體重近百公斤,而且他是陷在沙坑裡,沙坑本身會形成一股向下的吸力,兩者相加,憑他們的力量根本難以拉動半分。
裡那苦笑一下,手掌下意識伸長了摸索,沙坑的直徑不廣,觸手所及可以摸到硬實的土地,卻沒有任何支力點。
他繼續往下沉到胸口的一半。
刀青梅疾聲吩咐:「你把阿爾蓋、瓦西和亞哈的衣服剝下來,必要的時候連你自己的也脫,然後綁成一條布繩,我去把車子開進來,我們用拖的!」
「是。」朗齊坦精神一振。
可是他們立刻面臨到一個問題。馬廄的面積很大,四件衣服加起來的距離依然構不到門口的吉普車保險桿。而廢棄的廄倉經過長年累月的風化,早就搖搖欲墜;倘若她硬開著車子衝進來,只怕來不及救人,整片木板建築就垮了下來,大家一起被壓死,也沒什麼救不救人的問題了。
「四處找找看有沒有繩索!」她立刻說。
「好!」
沒有。
棄置經年的牧場,又是位於宵小橫行的葉城附近,有什麼能用的東西早被搬空了,剩下來的只有乾燥脆弱的稻草與整片腐朽的木造房屋。
刀青梅提著以衣服纏成的布索,甚至無法找個有力的支點先將裡那穩住,再讓她開車回葉城求救。
生平第一次,她臉上出現茫然的神情。
她竟救不得他……
她呆呆望著裡那,他已經沉陷到腋下了。
兩個人凝視著對方,眼神無聲地交流著。
現下,只有一件事可做了,沒有其他選擇……
她慢慢走到他身前跪下,輕撫他的臉。
「夫人,不要放棄啊!我們一定可以找到方法將裡那先生拉出來的,一定可以!」朗齊坦急得流下淚來。
兩個人的神色都很平靜,眼神都很溫柔。
她的手一下一下順過他的唇角,他的鼻尖,他的眼角,他的濃眉。
「一下子就結束了,不會太痛苦的。」她輕柔允諾。
「我知道。」他微微一笑,輕聲道,
「我馬上就來。」
「嗯,我等你。」
「夫人……不,佈雷德,你千萬不要氣餒,裡那先生一定不會死的!我們再試一次,這一次我們一定能把他拉出來!」朗齊坦撲在她背上放聲大哭。
兩個大人仿如未覺他的存在。
刀青梅傾身,給了他最柔情、最撫慰的一吻。分開時,她的眼神閃爍,黑眸底跳躍著深刻的意緒。
「可以了嗎?」
「來吧。」他輕輕點頭。
刀青梅微笑,一手緊緊扣著他的掌,似乎捨不得放開,另一手緩緩從腳踝抽出那柄柳葉薄刀。
朗齊坦呆住了。不!不要!即使到了最後都不該輕言放棄啊!
但是,活生生被沙悶死,會是更仁慈的選擇嗎?
一天之內,他見過太多死亡,包括自己的至親……他頹然坐倒在地上,已經無力再要求兩個大人堅持下去了。
刀青梅回頭對朗齊坦也笑了一下,然後——
手起刀落,硬生生將裡那的手掌釘在泥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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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同時惹怒白道之首齊磊·麥地尼克拉那,以及「灰道」之首韓偉格的人不多,能夠同時承受他們兩人怒火的更少。
不過在場的兩名炮灰已經有太多次經驗,所以她們實在很難裝出懺悔的表情。
而且,拜託,請搞清楚情況,她們這次可是為了調查某個人的外遇事件而離家的,認真追究起來,應該是男人那一邊要向她們道歉才是。
「又見面了。」五官美麗得連女人都要自愧弗如的齊磊,僵硬地向韓氏首腦點了點頭。
「幸會。」同樣俊美得讓人類都要自慚形穢的韓偉格,淡淡回麥氏族長一個笑。
「嗨,美人兒!」齊磊那個到處吃得開的好哥哥麥達也跟上來湊熱鬧了,一進場便不由分說地給兩位美眉一個擁抱。
隨之而來的拳頭讓他稍微有點後悔自己沒先相準逃走路線,不過軟玉溫香在懷,一切都是值得的。
如果不計較四周詭譎的氣氛,其實這個場面還挺壯觀的。葉城外的一處殘破牧場,竟然引來了兩位在中東地區腳一震而山石動的巨頭。
韓氏人馬包圍了牧場的一半,齊氏人馬包圍了另一半,馬廄外面的小廣場上,兩個男人互相對望著,同樣充滿霸氣,同樣器宇軒昂。
「我不得不注意到一項事實,拙荊與尊夫人每每相遇時,都會極巧合地發生一些災難。」韓偉格的黑色袍角被凜風刮動,隱隱有超凡之姿。
「賤內平時深居簡出,如果不是有朋友來訪,自己是絕對沒有任意離家遠行的習慣。」齊磊巧妙地點出這次是某人的老婆跑來拐人的。
兩雙黑眸意味深長地對望一眼,終於轉回場中央兩個女人身上。
哼!
「你哼我?」歐陽寧馨杏眼微瞇。
「你有意見?」董青蘿盤起手臂。
兩個男人視線回到彼此身上,都看到和自己臉上相同的無奈感。
唉——各自帶開。
最好後會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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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抵達葉城的時候,爆炸案還沒有發生,一切都非常安全。」董青蘿坐在汽車後座,吹著涼涼的冷氣,搶先在丈夫發難之前提出解釋。
齊磊沒有回應。
「……歐陽是我在這裡第一個認識的女性朋友,也是我最好的手帕交,她心情那麼不好,我不能棄她於不顧。」
齊磊偏眸望著她,眼底的神情讓人瞧不出端倪。
「你真的要打冷戰嗎?」她沉下俏顏。
齊磊終於有其他反應了。
他歎了口氣,將愛妻擁到自己的腿上,埋進她的發間深呼吸。
她聞起來有火藥與灰塵的味道,在他心裡卻勝過世上最名貴的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