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沙漠青梅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6 頁

 

  無論她以前出任務時多麼出生入死,身手多好、有多少本事,只要跟他一起行動,就必須依照他的準則行事。

  月華灑落在她肩上,投入她明澈無垢的眼底,反射出來的光芒奧秘如深湖一般。她輕咬了下嘴唇,突然泛起一絲微笑。

  「成交。我主內,你主外。」

  她答應得太快了,裡那不禁狐疑地凝視她。

  而她,也不再多說什麼,又換回那個破鑼嗓的聲音哼著什麼風在吹、鳥在飛的鬼歌,攤開地鋪睡覺。

  算了,爭執落幕,他不打算太苛求自己的好運。

  翌日,一名年過半百、呼吸聲如柴油車引擎的老浪人,以及一名剽悍的同伴,緩緩踏入葉撒爾綠洲裡。

  這個綠洲的原名是什麼已經不太有人記得了,或許它根本不曾有過名字。由於葉撒爾人經常在此地聚集,最後由一位族人把這裡經營成沙漠中的小驛站,因此「葉撒爾」一詞自然而然成為這個綠洲的名字。

  葉撒爾綠洲約莫兩個網球場大小,以一般城鎮的眼光來看自然是極為簡陋,然而,在粗獷的不毛之地裡,這裡簡直像個天堂。

  驛站左半邊有一個專供煮食的灰色廚營,隨時都發出油膩膩的烤肉氣味。廚帳外便是一個小廣場,無桌無椅,從廚營裡買到東西吃的人,自己找個角落席地而坐,吃完了的骨頭往身後的小樹叢裡一扔即可。

  廚帳旁邊緊鄰著兩座長十公尺的巨大帳篷,這個地方就是「旅館房間」了。帳篷裡采大通鋪,木板粗略的鋪在地上就算床板了。

  想歇腳的旅人到廚營裡喊一聲,會有一個管事的出來收取相當於美金二十元的床位費。繳了錢之後,兩個帳篷任君選擇,自己看哪個角落比較不髒,行李往上頭一堆,就算check in了。至於什麼「行李看管」、「錢財收納安全」等等,請一切自理。

  於是,營地裡便常有人看見同營的陌生「床友」,隔天起來之後身上穿著一套很眼熟的衣物……既然衣服上沒有繡名字,會在葉撤爾人的地盤上出沒的人又不是什麼善類,所以物主要不要為了一套衣服大動干戈,全看自己的意願——和拳頭大小。

  可,真有一陣子,一些受害者被偷得狠了之後,乾脆在長袍內角寫上名字。

  於是又過了一段時間,營地裡開始出現一堆袍角剪了一個洞的人走來走去……

  最後,寫名字的人索性也不寫了,這樣半夜去偷回來,起碼還可以偷到一件完整的衣服。

  帳篷後方是一排拴牲口的簡陋馬廄,馬廄直接貼著第二個睡帳,因此該帳的氣味可想而知。許多晚到的旅人一聽說只剩下第二個帳子有空位,往往乾脆找個空地躺上一晚,省得去聞一整晚的馬糞味。

  馬廄再往下走來到綠洲的右方邊界,此處便是本驛站唯一的風景名勝了——兩株半枯半綠的殘樹後有一座小水塘。牲口喝水在這裡,旅人盥洗也在這裡。但在綠洲上提到「盥洗」這個詞,多數人會用一種茫然的眼光望著你,因為沙漠裡清水比金子還貴,會把大捧大捧的水潑在身上而非喝進嘴裡的人,絕對有很嚴重的判斷問題。

  儘管如此,由於本地濕氣較盛,小水塘終年不乾,只是水位隨時高高低低而已。偶爾驛站的頭目心情好,還會開放一小段時間給大家洗澡。

  大漢的男兒漢不拘小節,赤條條一起洗澡也沒什麼好尷尬的。反正你有的我都有,差別只是size大小而已。

  綠洲驛站的主人叫做亞哈。

  亞哈並不是葉撒爾族裡最惡名昭彰,或最強勢的一派;相反的,亞哈為人低調沉默,幾乎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當你每天只是默默的上菜與整理床位時,你常可聽到許多有趣的秘聞,這也是為什麼裡那選中葉撒爾綠洲做為第一站的原因——如果有人瞭解葉撒爾族最近在搞什麼勾當,這個人一定是亞哈。

  兩人一踏入綠洲裡,他的身高引起了短暫的注目,不多時眾人便回頭去做自己的事了。

  「你在這裡等著。」

  他將牲口行李與佈雷德往睡帳前一扔,逕自去廚營找人付錢。

  駱駝背上的「老人」疲憊瘦弱,一陣含著沙塵的風吹來,他嗆了一下,咳得幾乎把肺也翻出來。

  整個綠洲瀰漫一種詭異的安靜,除了駝鳴馬嘶,幾乎不太有人交談。

  「年、年輕人,」佈雷德深深喘了幾下,叫住一位從駱駝前經過的中年男子。「你可不可以,幫我,幫我一把?」

  她探出手示意男子扶她下駝背。那人默默看她一眼,隨腳把路邊一隻破木椅踢到駱駝旁邊,要她自己想辦法踏腳。

  木椅砰的一聲嚇到了駱駝,它顛躓了幾步,背上的老人咿咿呀呀地低叫,啊——結結實實跌了個狗吃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人顫巍巍地爬起來,一下子踩到自己袍角又撲通摔回去。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人哼哼唉唉地起身。

  「啊啊!」捂著唇的手移開,掌心裡一攤血。「斷了!我的牙!我的牙……嗚……我的牙啊……」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幸災樂禍的狂笑從四面八方圍過來。

  「讓開!」裡那推開人群走進來。

  幾個漢子不太爽地回瞪,不過一發現低喝的男人比自己高出一顆頭,馬上識相地收回眼光。

  這就是葉撒爾人的生存哲學——道義放兩旁,自求多福就好。

  「發生了什麼事?」裡那扶著她低問。

  佈雷德可憐兮兮地讓他看那一掌心血。

  「摔到哪裡?」該不會是他離開之時讓人欺負了?

  雖然明知她絕對有自保的能力,但是自己什麼都沒跟她說,倘若她選擇按兵不動,有可能乖乖先被人欺負了事。

  「我的牙,蹦斷了一顆,嗚……」佈雷德老淚縱橫地揪住他的手臂號泣。

  裡那的愧疚感只維持了一秒鐘。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封面 返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