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說最近有人在扯你後腿?」有陌生面孔在場,三隻鳥嚴重缺乏安全感,不敢閉上眼睛睡覺,姬蓮冬於是伸出兩根手指頭試著幫牠們把眼睛合上,一面說道:「人家扯的是你的後腿,跟其它人沒關係吧?」
大堂哥被姬蓮冬的話堵得愕然無語,心情突然複雜起來。
他既希望對面的堂弟,不要一直對他這個客人視若無睹,在他說話的時候偶爾給點反應;可是一旦他堂弟真給反應了,他卻又矛盾地希望堂弟繼續當個無聲的聽眾,在他離開這裡之前都不要開口說話。
有求於人,也只能忍一忍了。大堂哥圓融笑道:「我說的這些小伙子,一個比一個更擅長美化財務賬面,花招百出,稍微一個不留神就落入他們的圈套。李爺爺你記得吧?他常來我們家陪爺爺玩棋,像他這麼厲害的商場老手,去年也栽在同一家人手中。還好咱們家人多,出了事兒,彼此照應一下也就過了,團結力量大嘛。」
不想太著於形跡,大堂哥話鋒一轉,老成地低笑兩聲:「今年難得大家都回台灣了,老人家心情也好。你四堂哥娶老婆之後,家裡好久沒熱鬧熱鬧了,所以下個月,他老人家壽誕當天,我們將會邀請一些老朋友到家中聚聚。你可別像去年,跟著一個來路不明的野丫頭,自個兒跑到不知名的荒山鬼混去。」
大堂哥的意思是說,他們今年要把老頭子的壽宴當成國家慶典辦嘍?
「我們回台灣是避難吧。」三隻貓頭鷹堅持睡覺中不進食,也拒絕閉上雙眼,姬蓮冬感到無趣了。他拿起濕毛巾緩緩擦掉掌心上的玉米粒,邊抱怨道:「無緣無故的,幹嘛搞得像沖喜,你們這些人真是麻煩。」
想起家裡近來大敵當前,姬家子孫天天生活在恐懼中,大堂哥差點命人拿膠帶封住姬蓮冬百無禁忌的嘴巴。還好!他及時想起他父親前幾天透露的事情,鬧得姬家人雞犬不寧的那個人,公開點名要對付老頭子最重視的孫子。
那個幸運的孫子,當然不會是他。
望著縱然整個人被陰影遮住,掩蓋不住滿身耀眼光輝的俊美堂弟,大堂哥莫名鬆了口氣。衝著二叔夫妻對他全家人關懷備至,他忍不住又想數落缺少危機意識的堂弟幾句:「知道有人衝著咱們家而來,你就忍耐點,別像在英國一樣今天跑丹麥、明天跑德國法國的,整年跑得不見人影。」
找不到人,到頭來還不是累及他們這群倒霉的堂兄弟!「爺爺脾氣不好,你也知道的。你呀,不要惹得一個高齡八十三歲的老人家成天繃了張臉,教人看了難過。還好,都是一家人,兄弟們能為你做的也真的有限,頂多爺爺發脾氣的時候,盡量幫你美言兩句了……」
九彎十八拐,使盡商人的本色迂迴前進著,總算要進入今天來訪的重點。
大堂哥緊張得停下來,喝口香檳,順手抓起一塊餅乾就要往嘴裡塞。桌上那三隻似狀睡著的小東西突然振翅而起,在挑高的天花板盤旋了一會兒,才不約而同地降落在姬蓮冬線條優美的雙肩上。
三雙圓滾滾的鳥眼睛全部瞪開,一致鎖定大堂哥手上味道誘人的餅乾。
「你拿到牠們最愛吃的餅乾了。」姬蓮冬決定略盡告知的義務,「要不要還給牠們,隨便你。不過上禮拜,五堂哥硬是吃掉牠們的餅乾之後,下場不是太好。」
原來老五臉上坑坑疤疤的傷口,不是車禍造成,是這麼回事!
大堂哥的背脊湧上一陣惡寒,幾乎看見三張鳥嘴朝他臉上啄過來的可怕場景。
在不驚動三隻猛禽的情況下,他悄悄將牠們最愛的餅乾擺回原位,並且順勢從公文包拿出一隻木製雪茄盒,在姬蓮冬面前晃一下,表示他要出去抽根煙。
有一匹經常凶性大發的惡馬,三隻沒事亂啄人的惡鳥,一個看見堂哥來訪連聲招呼都不打的惡堂弟,二叔家簡直變成侏羅紀公園了!
鬼才曉得,這座「凶宅」接下來還會有什麼妖魔鬼怪進駐……
「是蓮冬大堂哥嗎?真的是耶!大堂哥,好久不見!」
前腳才逃進二樓陽台,大堂哥就聽見樓下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招呼聲;他納悶踱到欄杆邊,沒瞧見屋內的堂弟在聽見那個聲音時,猛然頓住他無聊到開始幫貓頭鷹們刷羽毛的動作。
盯著嘴裡禮貌問候客人、頭卻悄悄轉來轉去,明顯還找不到人的大堂哥,姬蓮冬繼續梳理鳥兒潔白柔順的羽毛,他俊美的臉龐不再百無聊賴,變得若有所思。
「妳也好久不見,別來無恙……」臉上掛著宜人微笑,大堂哥喃喃自語著,在不算大的院子找了一遍,終於看見一個長相極似中國娃娃的長髮女孩,拖著兩袋裝得鼓鼓的大行李,步履蹣跚地走進大門,後面跟著一座會走動的行李山。
進門時,女孩還特地朝他這邊咧出一個燦爛笑容。
這女孩的皮膚白裡透紅,外表不算出色,可是笑起來的模樣卻異常吸引人,讓人有一種春風拂面的舒服感,忍不住就想響應她純真的笑容。可惜,壞就壞在,她長了一雙他看了就火大的丹鳳眼!
最近屢次對他見縫插針的無恥小人,就是長有這麼一雙丹鳳眼!
「大堂哥,這是『亞尼克』的蛋糕,蓮冬媽媽喜歡吃那裡的草莓優格,蓮冬爸爸喜歡吃焦糖慕斯。」行經樓下時,池悠霓對樓上的男人指指阿烈手上的蛋糕,「這家店的蛋糕很好吃。大堂哥,你喜歡吃蛋糕嗎?」
這娃兒是誰?為什麼叫他大堂哥?是二嬸娘家那邊的人嗎?
望著女孩熱情率真的笑臉,大堂哥忍不住回以真心的微笑。「『亞尼克』呀,我聽我女兒提過。妳們這些年輕女孩子,好像很喜歡他們的糕點,我來打聽看看他們讓不讓人家購併。」笑眼移向正在幫女孩搬行李的一對高雅夫妻。「二叔二嬸,您們回來了。徑顧著跟小輩聊天,沒有先跟您們打招呼……我兩點到的……不,您別忙了,四點我得回公司。我爸前天還在念著您們,說是好久沒跟您們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