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兩人陷入一種磨心的膠著時,眼前一座茶棚出現在拐彎處,似乎在提醒他們,磨心歸磨心,肚皮也須顧著點。
兩人心有靈犀,一同下了馬背,將馬繫在茶棚旁的樹上,自有人過來招呼。
茶棚賣茶也賣酒,由一對五十來歲的夫婦苦哈哈地經營著,胖老闆慇勤的哈著腰笑道:「少爺、姑娘,日頭很毒呀!喝杯涼茶,保證不中暑。」
沈拜金享受著有頂遮蓋的陰涼,無所謂道:「那就來一壺吧!有沒有可以墊饑的東西?」
胖老闆忙道:「有,多著呢!有熟雞蛋、鹵豆乾、滷牛肉、五香花生、醃白菜、好香的麵餅、雜糧飯,姑娘,妳要哪一樣?」
一向挑嘴的宋遲嘀咕道:「這些都是人吃的東西嗎?」
沈拜金裝作沒聽到,吩咐道:「來幾張麵餅,雞蛋、滷牛肉個來一碟。」
宋遲又加一句,「我要喝酒!」
沈拜金無奈地翻翻白眼,「打一斤老黃酒吧!」
「是、是。」胖老闆轉身對老婆吆喝。
很快的,在後頭忙的瘦老闆娘把食物端上來。
上桌的東西十分粗糙,味道更不怎麼樣,沈拜金慢慢的吃喝著,她於飲食並不講究,出門在外能不餓肚子便滿足了,宋遲則吃得十分痛苦。
「我隨便露兩手,都比這些好吃一百倍。」老饕者,大都也善烹調。
「師弟,你吃飽了便回大孤島做你的少島主。」
「嘮叨兩句都不行?」宋遲沒好氣的喝了一口酒。
「嘮叨,應該是女人的特權吧!」不抬頭看他,她仍逕自埋頭於食物中。
「不公平,男人也有滿腹牢騷啊!」嗯,這是哪門子的食物啊!
「男人的牢騷請對男人說去,別在女人面前失去男性的尊嚴。」
「在妳面前,我還有尊嚴可言嗎?」
「死都敢死了,還怕沒尊嚴?」總算,她抬起頭,瞥了他一眼。
他的俊容立刻堆滿了笑,朗聲暢道:「不錯,不錯,老公在老婆面前要什麼尊嚴?被老婆抄棍子追著打,或半夜被踢下床,一樣笑嘻嘻的忍下來,這才叫夫妻嘛!」
這樣也能在口舌上佔她便宜?
他沒救了!
沈拜金自顧吃喝著,不再正眸看他。
忽然有馬蹄聲傳入耳中,來得不疾不徐,蹄聲清脆悠閒,漸漸的馬匹近了,那個胖老闆老早在店門外巴望著,是過路財神?還是停下來給他賺銀兩的客人?
一聲輕微的嘶叫聲之後,那匹馬停在店門外。
宋遲沒有回頭張望,只聽胖老闆喜孜孜的道:「小姐,外頭太陽真毒呀!快進來喝杯涼茶,包妳不中暑。」
他心頭泛疑,「這老闆從來不換台詞嗎?」
沈拜金一眼瞧見誰來了,心中一突愣,尹心棠!怎會在這兒?
宋遲也注意到了,清亮的眼一瞬也不瞬地望住她。
尹心棠倒是挺自在的在他們隔壁桌坐下,要了同他們一樣的酒菜。這時的尹心棠不像在周家莊那個貞良嫻淑的尹心棠,從她會騎馬這點就教人跌破眼鏡了。
「呸!」尹心棠將炒得太老的雞蛋呸地一聲吐在地上,「這也是人吃的嗎?給豬吃的都比這個強!」飲一口酒,更是呸呸呸連吐三聲,「強壓牛喝,牛也不喝啊!」她蠻橫極了。
宋遲朝沈拜金使個眼色:這臭丫頭把咱們比成豬跟牛呢!
沈拜金抬起螓首,把注意力放在尹心棠身上,有禮地對她頷首。
「尹姑娘這麼快便走出官府大門,應該沒事了吧?」她的語氣淨是客套、生疏。
「我能有什麼事?」尹心棠挑動柳眉,恨恨道:「我又沒教唆他人犯罪,我只是無辜的被生母拋棄二十年,又被她設計當義女而已。」
「可想而知,周夫人將所有的罪過一肩挑了,妳才那麼容易被放出來。」沈拜金慢條斯理道:「妳今後有何打算?周允乾不愛妳了?」
尹心棠冷哼。「周老爺都要休了欺瞞他二十年的夫人,哪還容得了我進門?聽說周家下個月又要辦喜事了,黃金姑娘終於苦盡甘來,要嫁周允乾為妻了。」她原本清麗的容顏,此時佈滿了對世俗的忿忿。
「千算萬算,不如老天爺一算。不是妳的,總是強求不來的。」沈拜金低頭喝了口茶。
咬咬牙,尹心棠恨道:「如果不是你們這些人出現,我已經穩坐周府少夫人的寶座了,可以跟我娘安享遲來的天倫之樂,你們為什麼要破壞我們這對可憐母女的美夢?這麼做,對你們到底有什麼好處?」
「見義勇為,原就不指望回報。」沈拜金安詳道:「要重拾天倫之樂,何必殺人滅口?令堂如今關在豐裡,妳可以租間小房子,就近照顧她,幫她送三餐伙食……」
「誰要照顧那個不中用的臭老太婆!」尹心棠破口大罵,沒了大家閨秀氣質。
「妳說什麼?」她不免驚呼,尹心棠也變得太多了吧!
「因為她是周家莊的夫人,又許諾我一定會想辦法讓我當周允乾的元配,我才肯認她這個娘,委屈自己配合她演戲,互稱義母、義女。如今落到這步田地,想想,真嘔死我了!」尹心棠怒氣沖沖,將所有的怨氣全一吐而出。
沈拜金瞅著她的目光倏地銳利了起來。「果然,妳早已知道真相,卻裝作什麼也不知道,讓周夫人承擔一切的罪責。」
「這原是她的錯,我何罪之有?」尹心棠噙著冷笑,冷得讓人難以逼視。「而且,在堂上她大聲說我是無辜的,我完完全全被她蒙在鼓裡。她的母愛連袁大人都動容,我怎好辜負她呢?」
「看來,周夫人才是被蒙在鼓裡的那一個,她完全不知道妳有這面吧!」沈拜金也不得不佩服她心機之重啊!
「人人都在演戲。妳不也是?」尹心棠完全不以為自己哪裡有錯了。
「我的真面目是刑法堂堂主沈拜金,妳的真面目又是什麼呢?」尹心棠深沉心思,讓她不得不懷疑起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