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外面被沙塵逐漸籠罩的天空,想著妹妹亞曼莎應該已經安全抵達英國了吧?
「我才不會……」她正想反駁時,突然看見他那兩道濃眉緊緊地糾在一起,一手撫著肩窩處,一手撐著木椅慢慢地坐了下來;然後他閉上眼深深的做了幾次呼吸,表情看來似乎正在努力壓抑某種痛苦。
她詫異地低頭看著呼吸逐漸變得粗重,白袍下的肩膀也微微發抖的他,心裡想著自己剛剛有打到他嗎?
沒有啊,她努力回想,很確定自己只是指著他的鼻子教訓了他一頓而已,難道這樣就能使他受傷嗎?
她是個標準的遇強則強、遇弱則弱的女人,她可以因為別人不小心觸怒而血脈僨張,奮不顧身地與之對抗;卻也同時是一個會因為某只小鳥誤闖入她家餓死在某個角落而傷心不已的女人。
所以她看著眼前這個表情痛苦的男人,同情心很快湧上來,正想問他怎麼回事時,她的同事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一邊遮著臉擋住風沙,一邊朝她招手。
「阿倩,快點,飛機要起飛了。」說完,她逃命似地躲回飛機裡。
「啊?好……」她聽見飛機的引擎發動的聲音,看了看喘息聲越來越急促的他。
雖然很想去幫他找個人來,但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機組可不能因為她耽誤起飛的時間,於是決定狠下心來往跑道走去。
這兒是候機室,如果他真的怎麼樣的話,一定會有人出來幫他的;她這麼想著,腳步也不由自主地加快。
第2章(2)
「慢……慢著。」菲賽爾喊住她,同時慢慢地抬起頭來。
她轉身看著他,卻沒有走回去的打算。
「過……來。」他命令。
「要我幫忙嗎?這可不行,我趕著回去呢。你也看到了,我是空服員,而我們的飛機要起飛了,所以我……」
「過來扶我……上飛機。」他咬緊牙根困難地說出這幾個字,然後將背靠在木椅上,努力壓抑肩窩處傳來的痛楚。
「上飛機?」她花了幾秒鐘的時間思索這幾個字的意思,然後她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你要搭乘我們這班飛機?」
「廢話!」他冷冷地瞪了站在門口的她一眼。這個愚蠢的女人,難不成她以為他是專程來參觀候機室的嗎?
「這可不行,如果你需要幫忙的話,我馬上去叫人來。」她說著就伸長脖子在簡陋的候機室裡搜尋人影。
「我說過不許叫!這個站台的人全都死光了。」他惱怒地低吼。該死!他可以感覺到血液隨著這一聲低吼湧出來了。
她的手指不自覺又放在嫣紅的嘴唇上,同時驚愕地抽了一口冷氣。
「如果你不想死,就趕緊過來扶我上飛機,否則……」瞪著她的藍眼忽然一凜,雖然飛機的引擎和外面的風沙聲很大,他仍然正確地聽見了吉普車輾過乾燥不平土地的聲音。
糟了,追來了!「快!有人追來了,快過來扶我!」
大概也覺得事態非常嚴重,梁永倩趕緊跑向前,一把撐住他的肩膀將他自木椅上撐扶起來,往飛機走去。
她可不想死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回教國家,她下禮拜還約了雷琮芠和高希倫喝咖啡呢!
菲賽爾沉默地看著他的國土以飛快的速度消失在眼前,心裡忽然感到一陣巨大的悲哀。
就這麼走了嗎?像只喪家之犬一樣地狼狽逃離自己的國土,把愛戴他的人民、信賴他的臣子留給那個殘忍貪婪的尼爾親王,他這樣算是一個負責任的國王嗎?
沉痛地閉上眼,他必須承認,他要為自己這次倉皇逃離祖國負起絕大部分的責任;他從小就知道,尼爾親王對他這個具有一半英國血統的王儲抱持著極深的敵意,他卻沒有聽從近臣的建議,提早將這個可怕的敵人除掉,才會導致今日的結果。
肩部的疼痛像針扎一樣,但是那種痛遠不及喪國流亡的痛。
他放在傷口的手突然用力緊握,額頭也滲出汗水來;這無法形容的痛楚使他深深地皺起了眉頭,也更堅定內心的決定,他菲賽爾對著阿拉發誓,總有一天,要將這種痛楚加倍地還給他的敵人。
頭等艙的另一頭,梁永倩鐵青著一張臉和另一名身材較為嬌小的空服員正在為這架飛機上唯一的旅客準備晚餐。
真是看不出來,這傢伙不但有護照、有機票,而且還包下了整個頭等艙。教人氣結的是,她便是那個負責頭等艙的空服員之一。
本來不是要空機而回嗎?怎麼中途跑出這麼一大筆訂單呢?聽其他空服員說,他是在二十分鐘前以一通電話包下的。
真是可惡!她用力地將加熱器的門甩上。
另一名在幫忙準備的空服員聞聲轉過頭來,不解地問:「你怎麼了?那個加熱器惹到你了嗎?」
「不是,是這裡的空氣惹到我。」她口氣很不好地將幾瓶酒擺上餐車,並且同樣帶著某種發洩的意味,將它們弄得鏗鏘作響。
「是喔!」那名空服員同情地看著她。「原來不只我一個人有這種毛病。」
她忽然跑過來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我有聞到外國人體味就猛打噴嚏的習慣,尤其是中東人;更糟的是那些下巴留著大鬍子,穿著傳統阿拉伯服飾的人。」
她蹙眉,多麼可悲的習慣,那她怎麼還跑來當空姐?而且還報名這條航線。
「我知道你一定想問我為什麼有這種過敏體質還來報名這條航線?那是因為前陣子我去接受薰香療法的治療,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還不知道成效怎麼樣,所以我就想說……」
「來試看看自己的過敏好了沒有?」她接下她的話。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
「看起來好像……」沒什麼效果,她禮貌地捨掉後面這段話。
她再度點了點頭,同時自我憐惜地歎了口氣。
難怪她剛剛見她躲進廁所裡好幾次,同時聽見猛打噴嚏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