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總管遲緩的聲音配合著慢慢打開的聖旨,刺耳地宣讀:
「多羅氏女,品德儀貌,不合朕意,當廢;今命其前往飛龍院養馬。」
總管念完,自聖旨後偷偷探出頭來瞧聖旨前的皇后娘娘,一見,驚為天人,忍不住再三拜讀聖旨的內容。
這位娘娘分明花容月貌、雪膚凝脂,怎麼會不合皇上之意呢?喔,對了、對了,她姓多羅嘛!只要這個皇帝在位,姓多羅的就該死,幸好他姓搜名,來自於一個不甚起眼的部落。
多羅冰嵐自震驚中逐漸恢復過來,唇角先是扯起一絲蒼涼的笑意,然後笑容漸漸擴大,到最後競是前仰後合,哈哈大笑,像是聽到了最可笑不過的笑話般。
總管在心裡微歎,把這個絕色美女丟到飛龍院養馬,這也真是生性古怪、脾氣難測的皇上才做得出來了。
「什麼品德儀貌不合朕意,不合的是我的姓氏吧!」
她大笑著吶喊,很想哭,眼中偏偏乾涸一片,笑聲逐漸轉成低啞,變成無助的低吟。「可……我有什麼辦法?我有什麼辦法?」
總管看著她,心中充滿了同情憐惜。
他服侍過三代皇帝,見過無數位皇后娘娘,沒有人及得上她一半的美貌,卻也沒有人有她一半的悲慘——大婚第二天就被廢了。
雖然怎麼看,廢的理由都極為勉強,但,這是聖旨,皇上要一個如花似玉的皇后去養馬,那麼她就得去,心裡再怎麼含冤莫白都得去。而他的任務就是宣讀聖旨,再把她送交飛龍院。
「皇后娘娘,皇上還等著奴才給他回復呢!」他很委婉地提醒她。
這時,多羅冰嵐的激動逐漸平復,臉色飽轉為清冷。
「多謝您的稱呼,我們現在就走吧!」
這麼乾脆,總管反而有些不安。「您有沒有什麼要我托給家人的呢?」
她搖了搖頭。「走吧?」
年年歲歲,歲歲年年,時光在花開花落間過了五年。
這一年,結束對遼長達五年的爭戰,皇帝班師回朝,京城沉浸在一片勝利的喜悅中。
「多羅將軍,你救駕有功,想要什麼樣的賞賜?」拓跋昊坐在九龍寶椅上,手指輪流敲著扶手,目光更加成熟銳利地看著階下群臣。
「臣不敢,皇上已經封臣為十二監軍統領,臣不敢再有什麼奢求。」如果可以,多羅仁翔寧願用這個官銜來換取多羅冰嵐的自由。
「哦?」他挑了挑眉,「你不貪心嘛!」比起多羅延隆,多羅仁翔更有軍事天分,卻顯得謙虛恭謹,一點也沒有因為功高而驕矜自滿。他忽然將目光停在自己敲擊扶手的指頭上,一顆鑲著寶石的戒指,引起了他另一個想法,他將戒指摘下,交給侍衛,示意他拿給多羅仁翔。
「皇上,這……」這可是皇上十分珍愛的一顆戒指呢!是在對遼的第—場勝戰中,由一個遼國貴族身上取得,他把它稱作「開啟勝利的寶石」。
「你為朕打贏了第一場戰爭,這寶石理當賜給你,以後萬一你不小心犯了殺頭之罪,可以拿它來抵。」
多羅仁翔錯愕又不知所措的表情,使得他開懷大笑起來。
「收下吧!我相信你不會有用到它的一天,哈哈哈……」他邊走下台階邊說。
一出寶雨殿,和熙的陽光灑上身,照得人心胸舒暢,他愉快地吩咐:「讓飛龍院給朕準備幾匹好馬,朕明天要去試試身手。」
寶雨殿裡,多羅仁翔渾身一震,飛龍院……不知道冰嵐怎麼樣了?
就算是戰勝的喜慶在首都興慶府熱熱鬧鬧地舉行了數十晝夜,飛龍院依舊安靜地進行著每日單調、貧乏,除了馬的嘶鳴與人的吆喝之外再無其他的平淡生活。
凜冽的寒風冷酷地刮著,一個纖瘦的身軀剛把一捆馬料抱進馬房,一進馬房便聽到衛慕濟刻意抬高音調的大呼小叫——
「快點!你們動作快點!皇上就快要到達飛龍院了。」
這位六十幾歲,有著稀鬆白眉毛,下巴肥短的老人,今天看起來特別興奮,自大夏國對遼國的戰爭展開之後,皇上已經有五年的時間沒有駕臨飛龍院,這對他來說,真可說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這位養馬經驗豐富的老人,沒有上過戰場,但是由他手底下培養出來的大夏戰馬卻名揚天下。
衛慕濟的下巴絕對有資格揚得比誰都高,因為正是靠著大夏戰馬的雄健靈活,才使得重裝騎兵隊,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重創遼國引以為傲的鐵騎部隊。如果說拓跋昊借由這些戰馬創造出偉大的功績的話,他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幕後功臣。
所以一聽說皇上一早便要往這兒來,他顯得十分高興,平常慵懶沒什麼抑揚頓挫的聲調也隨之高昂起來。
每個人都被他的情緒感染,顯得相當興奮,只有馬房裡那個纖弱的女子,彷彿無關緊要地繼續從事她一成不變的工作。當她吃力地準備把最後一捆馬料堆置到最上頭時,手上的重量忽然消失,野利沙達輕而易舉地自她手中接過馬料,憑借身高的優勢,輕鬆地完成這種對纖弱女子來講十分艱辛的工作。
「謝謝。」她輕聲道,轉身再去整理其他馬料。
「不客氣。」野利沙達搔著頭,一副因被感激而顯得手足無措的模樣。
這位身材魁梧高壯,臉上總是掛著一抹憨傻笑容的少年,對於能夠幫上她的忙,顯得十分高興,比即將見到他所崇拜敬仰的皇上還要高興。
「多羅冰嵐,你整理好了就趕快出來迎接皇上。」衛慕濟的號令異常有力地在馬房內響起,
沒有因為他的吆喝而亂了手腳,多羅冰嵐照著往日的步調,有次序、一絲不苟地把工作做完,這才緩緩地走出馬房。
冬日初升的太陽正好穿透薄薄的雲霧照了下來。
馬蹄有力的腳步蹬踏在地表上的聲音,隨著這道光線,一道挺拔的身影緩緩出現,酷寒的空氣裡傳出馬鞭擊打在馬背上的聲音,身著深紅色斗篷的拓跋昊逆光而來,耀眼的光芒幾乎要灼傷飛龍院裡所有人員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