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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征戰回來,第一個要見的往往不是自己的父親,而是遠在木葉山,埋葬他七個心愛女子的陵寢。

  耶律熙在陵寢附近搭了一座簡單的軍帳,打仗之外的時間就都耗在那裡。

  他曾經費盡心思地想幫他尋找合適的女人,但只要一提到這個,他就借口邊境有事,避到北邊去。

  如今鬚髮漸白,在閉上眼之前,他想要見到自己的孫子出世。

  「我說皇后啊,那個叫什麼玄玉的去世幾年啦?」

  他頭也不回地問著,這是一種習慣,這麼多年來,只要一回頭,就會看見皇后述律真,這個跟他生死與共、在刀林箭雨中翻滾的皇后。

  「六年啦,皇上。」

  「喔……」他捻著鬍鬚,若有所思,隨即又專斷地道,「那應該夠了,你去告訴耶律熙,東宮主位再空虛的話,我就要廢了他的太子位,奪回他的兵馬大元帥印。」

  「是,皇上。」述律真這樣應著,心裡卻有另一番盤算。

  這種廢除太子位的威脅對耶律熙是沒有用的,要有用的話,當年的太子妃就不會遭到廢黜。

  她要用一個母親的智慧與溫情來打動他。

  =====

  玄玉的喪禮以及陵寢的規模都是按照太子妃的儀式,然而當時太子妃仍然健在,耶律熙的行為曾經引來父親耶律敬極大的憤怒。

  是述律真的一番話化解了這場危機,她說:

  「皇室喪禮的儀式是皇家訂的,自然也可以由皇家更改,不過就是禮儀方面的變動而已,聖上且平心靜氣想想,從以前到現在,喪禮的制度不是一直都在變動嗎?往後也只會增加不會減少。您看熙兒鐵了心似的,於私,他一直是個好兒子,於公,他也是個稱職的下屬,聖上難道真要為了這些虛禮,失去一個孝順的兒子,失去一個能為您開疆拓土的好下屬嗎?」

  這才有了今天這座氣勢恢宏的玄王陵。

  但,六年了,時間並沒有沖淡悲傷,反而加深了耶律熙對玄玉的想念。

  他發現刻意遺忘的結果,反而使他輕易記起更多……

  初見如昨日般清晰,她像一朵小白花,佇立在寧靜的雪地上,要不是她發抖的身體,他幾乎以為她不過是一個堆積的雪塊。

  她沉默的熱淚,是冰天雪地裡的一道溫泉,措手不及地流向他,剛自地獄般的戰場歸來的他,像個夢遊的孩子,不由自主地陷入溫暖的包圍。

  她秋水般悲傷的雙眸、黯然的神態,強烈地吸引著他。

  當她柔軟如絲的身體在他懷中顫抖時,他嘗到世界上最幸福的愛情滋味,這是他從沒有過的體驗;當她因為他的滋潤而呈現亮麗的光彩時,其他女人也就相對失去了顏色。

  當他對玄玉的迷戀無法自拔時,他開始不滿足於那種偷情的狀態,於是公然向耶律直開口要她。

  玄玉是南國當年為了避免被北國吞併的貢品之一,南國皇帝最小的一個女兒。

  生在南國水鄉之地,玄玉本就脆弱如水,又不幸配給粗蠻暴戾的耶律直。

  耶律直從小就嗜酒如命,愛酒更甚一切,根本就不近女色,甚至是惡見女人。他被族人戲稱為「醉王」,因為你見到他的時候,他多半是在酒醉狀態;一醉就更加凶狠殘暴,一生氣起來腰刀抽起便是對著宮女侍衛一陣亂砍,弄得宮裡人人皆驚,見他如見閻王。

  玄玉在一次又一次的驚險中撿回她的小命,不堪折磨的她冒著風雪準備逃離北國,卻在半途遇見南征回國的耶律熙,自此,她在北國才有了溫暖的春天。

  只是這春天,來得偷偷摸摸,他們終於能在一起,是經歷了一場嚴重的抗爭,耶律熙跟耶律直本來就不融洽的感情,自此形同水火。

  耶律直面上掛不住,率兵攻打太子宮。最後卻被削了兵權,派去看守木葉山的祖宗陵寢;而耶律熙,集兵權於一身,加封兵馬大元帥。

  耶律直之前就因丟了太子位心存怨恨,現在又因為這樣,他對耶律熙更是恨上加恨,臨走前他對天詛咒:

  「耶律熙!你謀奪兄長的妻子,上天將令你短折而死!」

  這惡毒的誓言,沒報在他身上,卻應到玄玉身上了。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正確算來不過八個月,短得不夠他回憶;但他記得對她臨終時所發的誓言,終其一生,他再也不會愛上別的女人………

  風雪時急時緩,述律真無聲地來到他身後。

  「如果你打算提早去陪玄玉,用刀子結束自己的性命不是更快?犯不著淋這麼一場大雪。」述律真的聲音平穩沉緩,有其一貫的威嚴。

  耶律熙無言,抖落身上的雪片。

  「我看,光是把行軍帳蓋在這兒是不夠的,乾脆在玄玉陵旁邊加蓋一座活陵,你就住在裡面,反正你早晚也會來陪她。」

  面對母親的譏諷,耶律熙還是無動於衷,自從玄玉走後,他就像戴了張面具一樣,冷淡沉默。

  述律真向前一步,繞到他身前,注視著這個高她整整一個半頭的兒子。

  「我來,是要傳達你父皇的旨意。東宮主位虛空已久,他要我盡快幫你選妃……」

  還是面無表情的臉,已經完整傳達他的抗拒。

  述律真背著手轉頭看向遠方,鵝毛般的雪正緩慢地覆蓋住北國的領土。

  「熙兒啊,母后認為六年的時間已經夠了。」

  不!耶律熙在心裡吶喊,他答應的是一生一世。

  「母后,我不需要婚姻。」空洞的聲音顯現出他對此事一貫的排拒。

  述律真轉頭重新正視他,面容與語氣都非常嚴肅。

  「熙兒,你聽好了,做為一個龐大帝國的繼承人,你的需要根本不值得一提。從你成為這個帝國太子的那一刻起,你就沒有了個人的權利;你的喜惡,牽動著整個帝國的存亡,你的一舉一動,都是為了龐大帝國永續生存的利益。所以,你不應該說你需不需要,而是應該看這個帝國需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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