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敬一副過來人的口吻,「這是正常的,懷孕的人都這樣嘛!以前皇后也是這樣,每個人懷孕都是這樣的,哈哈哈……」他已經高興得語無倫次了。
再沒有比此刻更幸福的了,天玉望著耶律熙的眼,那雙眼從沒有像現在這麼好看過,藍藍地散發出的光芒只籠罩她一個人。
耶律熙呵護的眼一刻也無法自天玉臉上移開,他心愛的妻子呵!像南國太陽般的妻子,用她的熱力驅散了他心中的陰霾,融解了他冰封的心,現在又用她強勁的生命力為他孕育了另一個生命;她的幾次大難不死,為他破除了詛咒的迷思,他開始思索著是否該將自己的心完整地交託給她……
「哈哈哈……」一道淒厲、如怨如哭的笑聲自遠而近,忽然闖進行宮來。
由於述律真曾下令不准傷害她,因此她順利衝過侍衛的阻擋,直來到天玉面前。
「你完了!」極嚴肅、極認真的語氣,天玉看不清她一頭散發下的臉,但能清楚感覺到那銳利目光的凝視。
一身的白袍如同鬼魅,留著長指甲的手筆直地指向天玉,灰青的手背,顫抖、聳動的聲音,讓天玉驚嚇而起,縮進耶律熙懷中。
耶律熙厲喝:「蕭雁,誰讓你進來的?來人,把她架出去,」
侍衛隊立刻衝進來,一邊一個,分架住她的手臂往外拖。
掙扎間,舞動的長髮露出蕭雁一小部分的臉,那上面佈滿大大小小的傷疤,天玉一見,驚得尖叫一聲,慌張地把臉埋進耶律熙懷中。
「我不要走,我要說話!」她慘烈的號叫,一隻手不放棄地指著天玉,「你快要死了你知不知道?你被詛咒盯上了,無頭的男人就要來取走你的性命了,你知不知道啊?」
「蕭雁!」耶律熙震怒地大喝,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輕顫。
「耶律熙,你會害死她的!」蕭雁哭了起來,「你還要害死多少人啊?!木葉山上躺了七個人還不夠嗎?嗚……你怎麼不到木葉山看看,那裡多了一座空墳你知道嗎?是要來裝誰的?嘻嘻……不是我,你又不愛我,所以我不會死,那裡要裝的不是我,嘻嘻……不是我,哈哈哈……」
侍衛拖著她皮包骨的身體往外走去。
述律真不忍心地喊住她。「雁兒……」
聽到述律真的叫喊,蕭雁恍惚回過神來,怔怔地看著她的姨媽,然後表情漸漸變得有些奇怪。
「姨媽……」聲音彷彿自很遙遠的地方傳來般微弱,她的淚流個不停,「姨媽,我不要當太子妃了,您叫耶律熙廢了我吧!耶律熙所愛的七個女子都死了,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
天玉在耶律熙懷裡猛烈地震動了下,抬頭對上一雙迴避的眼,「她在說什麼?」
「不許問!」因為莫名的恐慌,耶律熙的語氣不自覺變得很重,「來人,把她關到木葉山去,永遠不許放出來!」
「哈哈哈……關起來,好,把我關起來,要派很多很多的侍衛看守我喔,這樣那個無頭的男人就不會來找我了,哈哈哈……」
這令人聞之心驚又不明所以的一切,在蕭雁遠去的狂笑聲中結束,每個人臉上都浮現隱晦不安的表情。
耶律熙轉頭看天玉的眼神居然變得怯懦,彷彿不敢再對她投注任何感情一般。
天玉望向述律真,述律真迴避著,耶律敬則面無表情,複雜閃爍的目光卻透露了他不安的心思。
天玉只覺得這行宮突然被一股莫名沉重的氛圍給籠罩住了,每個人都知道這氛圍裡隱藏的是什麼,只有她被刻意地蒙在鼓裡……
第十章
夜裡,隔著牡丹花鳥屏風,耶律熙與天玉兩人沉默相對。
隔閡突然地產生於他們兩人之間,在屏風後,倚著條幾的耶律熙變得令人難以瞭解,或者真正的他其實一直是躲在屏風後的,只是天玉看見的一直是站在屏風前面,戴著溫和面具的他。
沉默,籠罩了整座行宮,最後終於在天玉心中引爆,她大步走到條幾前,伏在几上,兩眼直視著耶律熙。
「請問,我做錯了什麼事嗎?」
耶律熙微抬眼,迴避她那炯亮的注視,陷入紛亂的沉思中。是啊,她做錯了什麼?不僅沒有,她還懷了他的孩子,現在全皇室的人,包括自己的父母,無不視她如珍寶。
「你沒有做錯什麼。」
「那麼是你囉,你做錯了什麼?」
這麼直率的問法讓耶律熙心中不由得一陣揪緊。
是的,他做錯了!他以為自己毫不在意詛咒,但是隨著對天玉與日俱增的感情,他開始相信,並且因為害怕而讓自己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惶恐情緒裡。
所有可怕的詛咒在他心裡織成一張網,不留餘地的籠罩住他,耶律榮、蕭雁、玄玉的輪廓相互交替映現於網上,輪流恫嚇著他。
他苦澀地看著眼前這張動人的臉,一想到有可能失去她,痛不欲生的感覺就猛地攫住他,迫使他無法呼吸。
「幹什麼這副表情啊?」天玉捧著他的臉,在他好看的嘴角輕啄。「不要一副做錯事的樣子啦!記得以前父皇說過,一直想著過去的對錯,只會影響未來前進的腳步,所以我們別想過去,想想未來好嗎?」
她拉著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我要當母親了……」她一臉幸福的笑,「那你呢?你要當什麼?」
父親!耶律熙心中一動。
是啊!他要為人父了,但為何這種喜悅反而會增添他的恐懼呢?
玄玉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虛弱的、不甘心的,一如她病逝前的聲音——
答應我,我是最後一個讓您悲傷的人……您再不要愛人,再不要對人付出您的真心了,一旦您付出真心,您所愛之人就會離您遠去,您答應我啊!我是最後一個,答應我……
「不——」耶律熙低喊,輕抖了起來。
他眨眨眼,天玉的臉疊上玄玉的,而玄玉的臉正逐漸模糊,天玉的卻越來越清晰。他失神地叫著:「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