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熙用他性感的聲音,不慌不忙地回答:「素聞南國皇后機敏練達、容貌不俗,早就渴望一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只是有一點他們說錯了。」
「什麼?」
「皇后豈止是容貌不俗,簡直是國色天香,您確定您真的已經是七個女兒的母親嗎?」
這麼順口的謊話一出,耶律熙也不禁感到訝異,自己竟為了保護一個不知名的宮女,六年來首次扯下生硬的冷面具,露出久違的溫和。
皇后聽到這突如其來的稱讚,又是出自年輕俊朗的北國太子之口,一時心花怒放,竟似個懷春少女,捧著臉扭捏作態起來。
「這……瞧您說的,我哪有那麼美!都四十多歲的人了……」
皇帝倉皇的腳步聲,終止了耶律熙必須再次編織嗯心謊言的厄運。
「耶律太子!朕……朕總算把您給找到了!」他萬分激動,像尋獲失散多年的親人般,眼中竟泛著隱隱淚光。
就在他幾乎要忘情地上前擁抱耶律熙時,皇后以二聲輕咳制止了他即將失禮的舉動。
「皇上,既然耶律太子找到了,那就趕快請人家入座,別讓人等太久。」她意有所指地用手肘頂頂皇帝的手臂。
「是是是。」他恢復應有的態度,「這個,耶律太子,快請入座吧,滿朝文武正引頸盼望著您呢!」伸手做出邀請的動作,他又萬分不解地問,「只是,您一個人跑來這裡幹嘛?」
皇后忍不住閉了閉眼,都什麼時候了……
「喔,那個……我……我看這兒滿特別的,所以……嗯……」見他辦不出來,天玉的手又忍不住頻頻發抖。
「是喔?」皇帝非常認真地伸頭望了望漫長的御道一眼,仍是百思不解。「您真的覺得這兒滿特別的嗎?朕怎麼一點也不覺得呢?哎呀!」他突然拍著額頭,一臉恍然大悟,「對了,因為朕天夭走嘛!特別的東西也變普通了,您這麼一說,朕倒真覺得是有那麼一點特別了。」說完,他還挺認真地欣賞四周。
皇后快沒力了,她氣若游絲地吩咐:
「皇上,快傳旨,命奏迎賓曲,迎接貴賓。」
聽到這句話,皇帝才猛然記起自己的任務。
「對,走走走,去宴會,去宴會。」雨過天青,貴客失而復得,皇帝高興得像個小孩,熱情地招呼。「咦?耶律太子,您怎麼不走呢?」
「呃……那個……您先請,您先請。」
「什麼話?您是貴客,當然應該您先請!」
他以客為尊地過來攙著耶律熙的手,竟發現躲在耶律熙身後的天玉。
「天——」皇帝霎時大驚出聲,隨即意識到什麼似的趕緊閉上嘴。
「怎麼啦?」皇后先行的腳步被皇帝突如其來的高喊引了回來,然後她看到兩個男人緊緊並肩,在她怪奇的注視下同時綻出一抹令人匪夷所思的笑。
「天……氣真好,您說是嗎?耶律太子。」
「是啊是啊,雲淡風輕,尤其站在這兒,更能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舒暢。」
「既然如此,那就多站一會兒吧,多站一會兒。」
皇后一頭霧水,她分明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卻又不好意思上前探個究竟。
迎賓曲熱熱鬧鬧地響起了,她只好也陪笑道:
「那個……迎賓曲已經開始了,皇上請快點。」
一直到聽不見皇后的腳步聲了,兩人才如釋重負地同時吁了一口氣,轉頭看向天玉,她已經承受不住,咚的一聲軟倒在耶律熙背上。
「你……」耶律熙轉身接住她嬌小的身體。
「天玉,天玉!現在可不是昏倒的時候啊,你快醒醒!」
在耶律熙不斷按摩她的太陽穴、刺激人中,以及皇帝不斷輕拍臉頰下!天玉終於緩緩甦醒。
「父……皇?」她低喚。
父皇!?郎律熙詫異地看著皇帝,再看向她。
「哎呀,天玉,你得堅強點,父皇只能顧你到這兒,你趕快起來,穿過御道往右邊直走,就到達你的位置了,千千萬萬要在迎賓曲奏完前到達,不要讓皇后發現,在這之前父皇會盡量幫你掩飾的。」說畢,他一邊拖著耶律熙,「耶律太子,我們快走吧!」
天玉看著他們的背影逐漸遠去,努力自乾澀的喉間擠出聲音:「別……別走啊!我的鞋子……」
御道間照進的陽光,映著她無力的、沮喪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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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殿——
迎賓曲激昂地演奏著,彷彿執意要把南國的熱情發揮到極致。
相對於這樣的熱情,皇帝臉上有著完全不相稱的表情。
皇帝如此尚不足奇,怪的是,連耶律太子也這樣!
他們幾乎可說是很有默契,每隔一會兒就心神不寧地往某個方向望去。
「皇上?您在看什麼呢?」皇后不免納悶,也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皇帝趕緊將他的臉湊到皇后面前,「沒……沒什麼啦!皇后你看,我的袖子好像……」
沒什麼啊?皇后調回視線。
咦?她突然又覺察到什麼似的猛然往某一方向望去——
天玉在那千鈞一髮之際就位,手忙腳亂地整理凌亂的髮飾和衣服。
皇后眨了眨眼。不會吧!難道是我眼花?剛才好像沒看到天玉啊!
耶律熙見到那個小東西終於出現,心頭不禁一鬆,卻也訝然地驚覺,自己的情緒竟無形中跟著她起伏。已經很久沒有什麼能牽動他心弦了。自從玄玉死後,他自覺身體中感情的那一部分也跟著死去,但今天他居然為了一個小女孩,心情幾度起伏,彷彿在他平靜如死水的心中,有某一部分正在慢慢甦醒,這種感覺讓他因為惶恐而產生排斥。
南國的陽光與拂過身邊的風,的確讓久困陰霾的他感到無比舒暢。
但,也僅僅只能如此,他封閉起來的心房,再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打得開。
南國皇后的女兒,就像開在南國燦爛陽光底下的花朵一般,嬌艷美麗、儀態萬千,各個都讓人目眩神迷,各個眉目神態間都有那麼一點點類似玄玉;這觸動他記憶的熟悉輪廓,讓耶律熙懷念又傷感,爽朗的眉目中總帶股揮之不去的憂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