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的腳一定很疼,台北的街頭看似平坦,但是妳光著腳板走了大半段路,還是會不舒服的。」章繼青看見她手中被拿來作為武器的鞋子,料想她會奔得不見人影,一定是早早睿智的捨棄了絆腳的高跟鞋。
聽見這溫柔的口吻,辛亦妘抬起眼睞了他一眼,一時悲從中來,索性號啕大哭起來,比五子哭墓還淒厲,哭者為上,她哪管得了旁人的側目。
「嗚嗚哇哇……」聲嘶力竭。
頭紗早被扔在飯店,髮髻上的鮮花掉了,妝糊了,眼哭腫了,連鞋子也只剩手上這一隻,渾身上下只有這身禮服看得出她是新娘,只是她很想問,為什麼她的婚禮這麼淒慘?
「欸,怎麼又哭了?」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有一種手術可以把女人的淚腺摘除。他俐落的掏出手帕,遞入她的手中。
汲去滂沱的淚,「他怎麼可以這麼卑劣,我還天真的以為他是個溫和可以信賴的男人,而他竟然把另一個女人的肚子搞大,還若無其事的牽著我的手說要結婚,就算是逢場作戲,但是這到底算是哪門子的逢場作戲,非得做出個孩子來!」她激動咆哮。
天際帝國飯店舉辦過無數場的婚禮,就數今天這場最混亂,原以為是幸福的開始,卻突然冒出大腹便便的女人,別說面子掛不住的難堪,遭到背叛的感覺更難受,章繼青忍不住同情起這個新娘。
「先上車,想哭就好好的哭,但是別虐待自己的腳。」他拉著她的手,半哄半說的朝緊急停靠在路旁的車子走去。
坐在車內,辛亦妘嗚嗚咽咽,覺得悲切又難堪,低垂著頭緊閉著眼,彷彿只要閉上眼,前童往事就可以一筆勾銷,
「我不要回飯店,反正新郎跑了,也不差我這可笑的新娘。」她哀怨的說。
章繼青沒有多說什麼,關上車門後只是扭轉方向盤緩緩的開車,在台北的街頭兜轉,就等她平復心情。
在台北市繞了好幾圈,辛亦妘頂著紅通通的兔子眼問:「你是誰?」濃濃鼻音。
「我是飯店的職員,妳的家人拜託我出來攔妳,怕妳發生意外。」
「鬼扯,我哪來的家人?」她低叱。
「妳是孤兒?」他中心的憐憫多了些許。
「什麼孤兒,你孤雛淚看太多!」她聲音哽咽的駁斥。
原來給錯憐憫了。「因為妳說妳沒有家人。」
「沒有家人是因為他們已經蒙主寵召,跟孤兒不知老爸老媽是誰的遺棄差很多。」對著他的手帕狠狠的擤了鼻涕。
「抱歉,不過我想妳總有其它的親戚吧!」
「沒有,我爸是老榮民,親戚都在大陸,我媽生我的時候我爸已經快七十歲了,我媽是孤女,哪來的親戚?」
「也沒有兄弟姊妹?」
不耐煩的睨了他一眼,「沒,我是我媽老蚌生珠的奇跡,那已經違反人類生殖繁衍的遺傳定則。」
聽她說的話,章繼青很想笑,可是想她還在傷感中,貿然失笑似乎不大恰當,所以勉強忍了下來。
「那現在我可以送妳回家嗎?」他問。
她搖搖頭,不發一語,只是一徑把臉埋在雙手掌心。
他沒法兒,車子這麼開呀開的,就往台北縣的方向去了。
好半天過去,辛亦妘偶然抬起頭,看著陌生的夜色,「我們要去哪裡?」
「不知道,現在應該是在八里吧!」
她搖下車窗,然後把整張臉掛在車門上,風吹得她不禁闔上眼,只能用鼻子嗅著八里的味道。
「是不是不舒服?忍著點,我把車子停下。」他怕她是暈車了,趕緊在一處路旁停下車。
她若吐在車裡,章繼姝那潔癖鬼一定會火冒三丈的逼他買下這部名貴轎車。
車子的速度靜止,辛亦妘打開車門用赤裸的腳踏在地上,這裡有淡海的味道,她只是蹙起眉瞅著,一句話也不吭。
章繼青走下駕駛座來到她身邊,「很不舒服嗎?」
她還是搖搖頭,彷彿除了搖頭,她啥都不會。
「為什麼我會變成落單新娘?」她一副棄兒的口吻,「他是我第十個男朋友,還是注定甩掉我另結新歡。」
她真是被詛咒了,每個男朋友都想拐她上床,在被嚴厲拒絕後,他們都選擇狠狠甩掉她,只有郭政鑫屹立不搖,所以她決定嫁給他,可是弄到後來,最卑劣的也是郭政鑫,她真是何苦來哉。
「這不是妳的錯,妳很好,我敢說,只要是正常的男人就會喜歡妳。」至少他就覺得她不賴。
「對,因為我長得美艷、胸圍傲人,所以想拐我上床。」她不平的述說。
「不是這樣的,那是他們還沒發現妳真實的美好,相信我,一定會有一個男人不單喜歡妳的美麗,還會喜歡妳的真實,男人不全然是妳以為的那樣。」
「那你也喜歡我嗎?」她冷不防的問。
「當然!」不忍見她失意,他忽的脫口而出,「妳生氣的模樣很有活力。」
「呵,真會安慰人,欸,你真善良。」辛亦妘低笑,沒把他的喜歡放在心上。
把目光落向遠方,她的手撫上自己光裸的肩膀,風帶來微微的冷意,在這三四月的天裡。
章繼青脫下外套,披上她的肩,眼神朝四周掃過,「妳別走遠了,我馬上回來。」不等她搭腔,他疾步離開。
她望向遠遠的淡海,她真的受傷了,她以為她是被尊重的,她以為郭政鑫會是個好丈夫,然而他不過是扮豬吃老虎的偽君子,即便他們之間沒有熾烈的濃情蜜意,但是,畢竟他們還想過攜手相伴的,只是他背叛了她。
酸澀的腿撐不住身子,她索性坐進車內,藉著敞開的車門看向陌生的八里,說來好笑,她在台北生活這麼久,卻從來沒到過八里,就像她認識郭政鑫那麼久,卻從不曾看清他。
今天這個意外何嘗不就意味著對她稚拙的一種諷刺……
陷入回憶的冥想之際,一杯醇香的熱咖啡出現在她面前,帶著納悶的眼光順著那隻手看去,這才是她第一次真正看清楚這個男人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