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吧,我就說會有賊來找麻煩,要你把門裝上嘛,還特地搬了一塊很大很長的給你,結果你放在鋪子裡當地板踩啊?」她剛剛有發現。
他楞楞地回視著她,然後醒悟過來。
原來……原來那個很佔位置的東西是賠給他的後門啊……
在這麼老舊狹小的地方裝個那樣華麗的木門,太……奇怪了啊。一扇門就比他整戶房子還高呢。
沒讓她知曉自己並無接收到她的好意,他汗顏道: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半夜三更嘍。」拍開兩人間飄來飄去的羅幃,她索性站起身,將床旁礙事的紗幕綁好,讓他的視野也可以更為寬廣。「啊呀,對了,我應該要先倒水給你喝。」睡了這麼久,肯定會口乾舌燥的。
移眸稍稍望著窗外暗沉的天色,司徒青衣突覺不安,問道:
「紀淵,你一直都待在這裡等我醒來嗎?」
她眨睫。「……當然啦!」
他一點都不覺得哪裡「當然」了?司徒青衣頓住。
「紀淵……」
「哎喲,你別一醒來就要囉嗦人嘛。」
她正要走到桌旁,手中尚握著的絲帶扯動,司徒青衣的右腕就被拉著掉出床外撞到,還發出不小聲響。
「啊……」他冷汗直流。腕處沒有什麼,只是牽動到腹側的傷口。
「哇!對不住。」她很快發現錯誤,馬上放開絲帶,然後小小心地將他的膀臂給擱回去。「我不是故意的啦……」她趕緊認錯,歉然又內疚。
就因為她不是故意的,所以他才會原諒她無數次啊……他在心裡暗歎。
看她解開那條細長的絲帶,他疑惑道:
「你為什麼綁著我的手?」
「喔,這個啊。我是想,這樣你有什麼事,拉拉它,我就可以知道了啊。」她說,卻顯得心虛,因為自己分明還是呼呼大睡去了。「而且……我怕你一昏不起,所以想把你的心脈抓在手裡,才不會消失嘛。不過,我壓根兒沒有懸壺濟世的本領,什麼也沒抓到啦。」她搔搔頭乾笑道。
其實,她很想直接握住他的手,感受他的體溫,只是她……不敢啦。
也就是說,她想要……替他把脈嗎?司徒青衣瞅著她清朗的臉龐,又想到她給他的那扇門。她的行舉,總是如此令人搖頭卻又率直啊……
「……青衣,我要扶你坐起來了喔。」她道,神情有著顯而易見的緊張。
他以為她是擔心自己又弄痛他,便溫道:
「好。」
得到他的答允,她不著痕跡地吞嚥了一口唾沫。
青衣的外袍因為染血髒污所以已經被大夫脫掉了,現僅身著純白的中衣,又長又直的黑髮披散於肩,清秀的瞼容帶著虛弱……根本沒有防備啊。
冷靜呀,要冷靜才行。伸出雙臂,她一手托著他光滑的後頸,一手推起他的背脊──她偷偷地皺著眉頭。因為怕他太疼,所以放得動作很輕,也很緩慢很緩慢,
緩慢到她覺得時間快要停止了。
雙頰好熱。她希望自己的皮膚夠黑,臉紅了就不會被發現。
「啊……謝謝。」司徒青衣忍痛道謝。
清淡的嗓音就在她耳邊,她彷彿被炙燒了一下,單手極快捲起另外的被褥往他背後塞去。
「好了。」待他坐好,她立刻返身抓起茶壺倒水,強迫自己把心情恢復平靜,才敢再次面對他,青衣,來喝口水。」把茶杯遞給他。
自己是真的渴了。他想要拿取,試了幾次卻有心無力。
「紀淵,不好意思,我……」
彷彿就在等他開口,她接道:
「我知道,我喂嘛。」將杯緣靠近就他的唇,幫他能夠好好地喝完一杯水。
「麻煩你了。」他又足足喝了兩杯才夠,唇瓣並因滋潤而稍微呈現粉色。「……紀淵?」怎麼發起楞了?
她忙回神,太貪心的糟糕目光從他開合的嘴移開。哈哈一拍胸口,俠義道:「不麻煩!只要是為了青衣你啊,上刀山下油鍋都沒問題的啦!」
他愣了一下,隨即道:「你又在說歪話了。」又是從哪本書裡學來的?
她一怔,放下手,鼓起腮幫子。
「……哪有。」喃著。
「咦?」他沒聽清。「……什麼?」
「喔,我是說啊,你一定餓了,我現在就去找些吃的東西來喔。」她呵呵一笑,然後打開房門走出去。
背部抵住門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紀淵摸著自己手臂,很努力地吐出一口大大的氣。遮掩在衣袖之下的,是她為了護住他而受的刀傷,由於剛才扶他喝水使力,更加隱隱生疼著。
才不是歪話呢。
她每次每次,都是很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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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她不知道。
本來只是呼吸快了些、心跳猛了點,有些想裝瘋賣傻和恍惚不寧,她以為那是一種相當奇怪的病,不管它,自己會好的。她這樣想。
可是,慢慢地,卻反而逐漸變得嚴重起來。希望看到某個人,最好還能說說話,然後,胸口的地方,開始有個叫作青衣的人住在裡面。大概是被雷劈到,或者年紀已經長到懂得了,她才突然發現,這是代表自己對青衣有著另外一種感情。
是她看戲曲看到吐血投墳便大笑角色傻瓜的那種感情;是她念詩念到春蠶吐絲到死就覺得無聊想睡的那種感情;是……是男女繾蜷之戀的那種感情呀……
在她還不曉得的時候,就已經偷偷遠遠地大於結拜之義了。
根本、根本就是……
完了啊!
在終於開竅的當時,她幾乎抱頭痛泣。
拜把子是拜把子,意中人是意中人,這是有很大差別的啊。劉備和張飛會是一對兒嗎?當然不會嘛!她亂七八糟弄得拜把子和意中人變成同樣的一個人,那還不砸鍋?
她不知道要怎麼說更不敢說,只能拚命告訴自己不要對他露出類似淫穢猥褻的下流眼神,就算忍耐不住,好歹也小心注意別讓他察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