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看氣質,他和他的妻子一點也不像,男人看得出是從小受過良好家教長大的紳士男,舉止談吐合宜拘禮得恰到好處。
「對不起!」
尹傑向凱怡道歉,一手抱著女兒,一手還不忘箝緊那眼瞳滴溜溜轉,似乎還想著要偷跑的妻子。
「兩個小傢伙給妳惹麻煩了。」
聽見男人將自己的妻子也歸納於「小傢伙」,凱怡不得不笑。
「其實還好,她們在這裡,我的日子很熱鬧。」
尹傑斯文淺笑,捏了捏妻子嫩頰,表情甚為寵溺,「所以她們不在,我就過得很慘。」
「你很煩耶!呆呆傑。」伊婕嘟著嘴偏頭閃掉了丈夫溫柔長指。「都說了人家有正事要辦,你只不過慘個幾天需要拿出來說嘴嗎?」
「我慘不要緊……」尹傑一正臉色,「只是小婕,凡事不能強求,妳要尊重當事人的選擇。」
「我沒有不尊重呀?」伊婕不服氣地拔高音階,「她只是忘了而已。」
「忘了也是一種選擇,妳不該強行介入干涉。」
「我沒……」
伊婕還沒說完,尹傑大手攬緊,挾抱著妻女快步離去。
凱怡吁了口氣,低頭將注意力轉回畫冊上,這陣子她幾乎停下筆了。
日子繼續平淡過去,直到那一天,她伏在櫃檯裡登記住房名冊,一抬頭便看見了個年約六歲的小男孩走進會館裡。
小男孩梳著西裝頭,穿著藍灰色的小西裝,圓圓的大眼,清朗的額頭,乍看之下她突然覺得有些眼熟。
只是小男孩好看的小臉上卻有著嚴肅的線條,乖巧懂事,活像個小紳士。
「阿姨,妳好!我是來訂房的。」小男孩開口說的是中文。
訂房?!
凱怡傻眼,怎麼最近會有這麼多不按牌理出牌的房客?
還有,這麼小的孩子能夠單獨訂房的嗎?
凱怡走出櫃檯,蹲低身正想好好問清楚男孩是不是逃家時,卻見小紳士再度開口,且一開口就是一長串的話,顯而易見是有備而來的。
「二叔說,要訂房就要說清楚自己的資料,才能讓別人好辦事。我叫伊凡,名字是媽媽取的,她希望我能平平凡凡過日子,不過我媽媽已經不在人間了,小叔說她上天堂享福,遠離了惡魔撒旦。我快滿七歲了,家住台灣,這回是陪小叔來倫敦看未來小嬸嬸的,還有……還有,嘿!阿姨,妳長得很像、很像……唉,對不起!二叔要我說的不是這一句。」
小男孩偏了偏可愛的小臉蛋,努力地想著,好半晌後,他終於揚起唇角,笑了。
「二叔說這件事很重要,他說除了名字外還要講小名,我的小名也是媽媽取的,她說我在她肚子裡時老愛亂跳,讓她以為肚子裡躲了只蚱蜢,媽媽還替我編了歌,她唱:『月兒亮,月兒圓,月亮阿姨綻笑顏。草兒密,草兒綠,一隻蚱蜢躲中間。小蚱蜢,我寶貝,睡在媽媽心裡面。」所以……」小男孩羞澀一笑,「我叫小蚱蜢!」
倏地,她伸開雙臂將小男孩摟進懷裡,痛哭失聲。
是的,身為女人,她是可以選擇遺忘一切,但身為母親,她又怎能遺忘了這個她懷胎十月的兒子?
第三章
凱怡憶起了一切,當然,也包括了她和伊龍的再次相見。
那時候她在台灣中部一座近城的山上讀書,學校是基督教大學,同學來自四面八方,熱情活潑,教授思想開明,教學認真,但那些都只是她作出決定的次要因素罷了。
最重要的一點,是因為學校在台灣。
有點傻,是不?
就為了一個她多年前曾經慕戀過的大男孩,她選擇了台灣。
台灣說大不大,可說小也絕對不小,她並未刻意去尋找那曾讓她勇氣十足地在路口堵人的男孩,她只是在乎淡滑過的日子裡,始終在心底,不滅著一盞期盼的小燈。
記憶回籠之後,她記起她曾經在男孩子群中相當受歡迎。
她算是漂亮的吧,她想,只是她從不覺得這有什麼了不起。
十六歲開始,她陸續交過幾個男朋友,都是純吃飯看電影,連手都沒牽的那種,每回戀情都是在對方愛她愛得要命,而她卻可有可無的情況下宣告終止,那些男孩都說她雖然外形姣好吸引人,但心,卻是用冰做成的。
對於別人的觀點她向來不放在心上,也沒打算讓人更進一步去瞭解,她在學校裡念的是美術系,學校很美,光是應付幾個知名教授的課就夠她忙的了,她無心再生惹事端。
只可惜,她不惹是非,是非卻要來纏著她不放。
她在學校裡頗負盛名,既是校花又被冠了個「冰山美人」的頭銜,想當然耳,愈是不可能的任務愈吸引人,學校裡總有大批男學生愛將「把上校花」掛在嘴邊當成賭注,那是一種年少輕狂的佞氣,似乎是想藉此來證明,自己是有著驚人的魅力。
在她二十歲那一年,學校大一新鮮人裡進來了個棘手人物,小她一歲,那是個十九歲的大男孩,英俊帥氣是一點,那旁若無人的種種離經叛道行徑,才是他之所以會如此引人注目的主要原因。
才大一就敢胡亂逃課,在迎新舞會上和學生會會長嗆聲竟舞,在課堂上引經據典堵得教授啞口無言,劍道、柔道、跆拳道想拉他進社團,他嘿嘿一笑,將那些想帶他進社團的學長,在人前直接來個過肩摔。
學校的校園極大,包括了整座山頭,但訂有校規,除非公務在身是不准學生在校園裡騎機車的,但這位棘手人物,卻明擺著將校規當成了狗屁,校園裡經常出現他那拿掉了消音器的重型機車,咻咻來去的身影,不管教官或老師如何三令五申,偏就是拿他沒辦法。
因為呀,聽說那傢伙的老爸是黑道上赫赫有名的大哥大級人物,一幫之主,東方世界的黑道盟主,同學們交換著耳語,對於這樣的問題人物進駐校園,眾人有著複雜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