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今晚就住這兒,二樓後邊的房間被任樊搶了住,你就委屈些住三樓日光室後頭那間房,你說好不好?」
她趕緊搖頭搖手,「婆婆,現在有你孫子陪你就好了,我也很放心,所以我回家就好了,你別擔心我住哪啦。」
你孫子?這女人就這樣帶過他的名字了?!
「任樊有一天沒一天的來來去去,等會兒不曉得會不會又出去約會,還是有你作伴我安心些。」
她瞥了一眼,看見他也在等她的答案,她只好推托的說:「反正還早啦,婆婆,等我下午清理好外面的草地後再決定好了。」
「那也不急著下午拔草,太陽還挺大的,你就先將屋裡的事情整理整理,晚餐後太陽也還沒下山時再去拔草吧。」
「是,婆婆。」
結果她在屋裡聽他彈了一下午的鋼琴,從一樓到三樓,他的琴音繚繞,就是如影隨形的跟著她,這下子過去同校那幾年的回憶也隨琴聲全數回來了。
待忙完屋內瑣事準備好晚餐,她還是楚河漢界的煮了兩區菜色,然後到屋外拔草。
當初她會這麼喜歡來江婆婆這邊,這片綠油油的草地該是其中一項要點,尤其是她煮完晚餐後的涼風徐徐,有時江婆婆會不管她阻擋的一同來拔草,有時江婆婆會走出屋外到山下四處走走晃晃,留她一人享受綠草的馨香。
可拔過一次草後就該知道,美麗的事物背後都是需要汗水的,那些雜草的生命力要比美麗的草皮強悍,她經常是拔到氣喘加手軟。
還好屋子的陰影讓熱風轉換成舒爽的和風,她慢慢的將雜草拔起。
「你那次是怎麼知道的?!」
「喝!」志妍抬頭瞪他一眼,「你是不會稍微出點聲響嗎?」
他不理她的責備,在她身邊一屁股坐下。
「為何那一次你知道是我把蘿蔔吃掉的?」盯著她的側臉,他猜這傢伙一定連防曬乳液也沒抹。
志妍一聽就知道他說的是國中那一次的花圃事件,眼裡的笑意已經漫上來。
說來真的是該氣死也該笑死。
那時候每一班都有認養花圃,她們一年九班也選了一片菜園,經過全班投票,決定種紅蘿蔔,也選了三個農務委員負責照顧,志妍就是其中一員,志妍本來就喜歡花花草草,更何況還是可以當食材的紅蘿蔔,於是她是看書上網問老師統統不放過,一心一意就是要種出紅蘿蔔。
幾個月後,紅蘿蔔也如眾人所期望地慢慢長大,雖沒有小學課本的拔蘿蔔那般壯碩漂亮,可是至少也是小小巧巧地生根發芽。
一日,她依照慣例地到菜園施肥澆水,不小心踢到一株小蘿蔔,竟發現蘿蔔葉硬生生的倒到土上,根本不用拔它就……倒了?
倒在地上的蘿蔔葉下只有短短的兩公分淡紅食用根。
食用根呢?應該是紅紅嫩嫩的食用根呢?
她一急,馬上將隔壁幾株蘿蔔葉拔起,結果是……
每一株下面都是空空如也。
幾個同樣來菜園裡辛苦種花卻早就看她不順眼的同學已經先發難。
「范志妍!你是不是掃把星啊?你做什麼倒楣也就算了,為何連帶我們班要跟著倒楣啊?」
不提還好,這一提所有人都知道歹徒是哪路人物了。
「你真的要吃就去吃別班的!我們班出問題,你想大家會想到誰?笨蛋。」她瞄他一眼,眼裡似是在責怪他「現在也沒多長進」。
他撇撇嘴,對她的嫌惡視而不見,吊兒郎當的說:「我後來是去找別班的蘿蔔了啊。」
「那是訓導主任要你負責將紅蘿蔔種回來,你才去把別班的蘿蔔拔到我們班的種……你真的是夠笨了!」
想起那時真的是會被他氣死,他竟直接去找別班的蘿蔔來贖罪,一星期之內,她們班的蘿蔔如數長回來,可他的麻煩也大了。
「那是訓導主任愛找我麻煩,就和那個耍花槍的戲班子一樣!」
「你真的……」她嘴裡罵著,可是已經一臉忍不住的笑意,現在想想,他怎麼會這樣天才啊!真的是不知該怎麼說。
「你在笑?」他警告的意味開始濃了。
她抖著身體,「沒有。」
「你知道後來那個訓導主任怎麼整我嗎?」
當然知道!她就是打掃訓導處的,他擦了一學期訓導處所有盆栽的葉子。
她只能點頭,要不然一開口就要笑出來了。
「一學期耶!媽的!」他將身子整個打平躺了個大字型。
她忍不住了,說實在的,那時候看他不情不願擦葉子的樣子還是她的一大樂趣呢,呵呵呵……
「女人,我看見你在笑了。」他往她抖動的肩膀一腳踹去,輕輕的,惹來她乾脆笑出聲來。
「呵呵呵……白癡真的……」
他看看天空的淺藍,耳裡飄來她的笑聲,說真的,任何女人都無法和他一起分享那一段過去,而那段過去,都因為有她。
風輕輕拂過她,將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送到他鼻端,他閉上眼,覺得這個世界若是這樣停止轉動他都不會有任何怨言。
回身看著他閉起眼享受藍天涼風,那大字型的舒暢誘惑著她,太陽漸漸躲進屋子的那一側了,草地這邊浸潤在黃昏要入夜的灰涼之中,這是她最喜歡的天色。
她將手上的雜草灑向天空,然後也跟著往草地上一躺,青青芳草香伴著遠處幾聲間歇的鳥鳴,她看著一整片她的天空,很難想像她可以和她的宿敵一同躺在同一個天空下,還談論著那個幼稚又不堪回首的年代。
只是,忽地,她的天空被一雙深褐色的眼眸給代替。
他俯首與她對望,那是她可以一掌劈開他,或是他可以吻她的距離。
他的中長髮在她的頰邊飛動著,搔著她細嫩的皮膚,然後,她沒有推開他,所以,他讓這之間的距離化為零。
他覆上她被太陽餘暉曬得紅透的雙唇。
風依然夾帶著青草香,他的中長髮繞進她的頸項或者胸前,她都沒了思維,只有他濃郁的男人淡香取代了剛剛的青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