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不記得誰,只知道冷酷將他囚禁於此的黑迎刃,還有和藹可親,教他讀書識字的王夫子。
與外界隔絕二十餘年的他,根本不懂得如何與人相處接觸,即使遇上這個一頭熱接近他的姑娘,他還是將自己封閉起來。
這個姑娘充滿善意,一臉好奇的想接近他,卻為他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困擾及迷惑。
她是那幅圖上的美人,而他對圖中的美人有著一種不知名的蠢動,當她活生生的出現在他面前,他的身體像是著火似的難過。
「你一定沒嘗過這種糕點吧?」她拉起他的手,硬是將那包杏仁糕往他手心裡塞,「我是特地拿來給你的。」
他微怔,一股熟悉的、遙遠的味兒飄進他鼻息裡,令他想起多年不見的王夫子。
「我吃過。」他說。
「咦?」她一怔,「你吃過王媽做的杏仁糕?」
「是王夫子帶來的……」提及王夫子,他臉上的線條柔和了一些,像是在回憶著什麼。
王夫子?不會是指多年前去世的王老爹,也就是王媽的丈夫吧?
既然如此,那王媽對這後山的事會不會也略知一二?
「你說的王夫子是不是長得圓圓的,眼尾有點下垂,說起話來老是像在笑的老爺子?」
「你見過他?」他驚疑地望著她。
「嗯……」她點頭,支吾地,「不過他……他老人家已經……」
「王夫子怎麼了?」他激動地掐住她的肩膀,「你幹嘛支支吾吾?」
「走了。」她小心地回答,「走了幾年了。」
「走?」他一時沒會意,「他離開山莊了?」
她搖搖頭,「不,不是……老爹死了!」
「死了?」他一震。
「是,我十歲那年死的,有七年了……」她說。
他鬆開了手,神情落寞又悲傷。好一會兒,他沉默的佇立著。
雙臂一垂,他靜靜地返回木屋,背影有點寂寞。
她跟上去,「喂。」她又拉他,而他依舊甩開了她的手。
她噘噘小嘴,在他背後扮了個鬼臉。
真是根木頭……不,是石頭。他就像顆硬邦邦又冷冰冰的石頭,怎麼也軟不了、暖不了。
不過,她可不是個會輕易放棄的人。他相應不理,她就來個死纏爛打……
「我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叫念兒。」她跟進屋裡。
他在桌邊坐了下來,斜瞥了她一眼。「不管你叫什麼都不關我的事,快點離開,別再來了。」
「為什麼?」她逕自在他對面坐下,「你不需要伴?不需要朋友?」
「不需要。」他不假思索地回道。
「我不相信。」她輕揚起兩道秀眉,「人是群居的,都需要伴、需要親人、需要朋友。」
「我從沒群居過,我沒有親人,當然也不需要朋友。」
「騙人。」她輕哼,「方纔提到老爹時,你明明那麼緊張的。」
他眉心隆起,神情微帶慍色,有種被拆穿戳破的窘迫。
「我說得沒錯吧?」她有幾分得意的睇著他。
看見她那副得意樣,他濃眉一叫,「你……」
「你先別生氣。」她打斷了他,一臉笑咪咪的,「我在莊裡可是人見人愛,跟我做朋友,包你開心快樂。」
人見人愛?她恐怕不知道,自己只是一隻被黑迎刃送入虎口的羔羊吧?
見他盯著自己發怔,念兒眨眨眼睛,也注視著他。
其實他也沒多可怕,雖然是冷漠了些、兇惡了些,但碰上她,他好像也沒轍……
「對了,你可以告訴我一件事嗎?」她好奇地望著他。
他睨了她一眼,「又想問什麼?」
「你為什麼被關在這裡?」
「關你啥事?」他沒好氣地瞪了她一記,把頭一偏。
「我好奇。」她誠實地回道。
「那是你的事。」
看他那跩得二五八萬的樣子,金枝玉葉的她也忍不住動了氣。
要不是「有求於他」,她才不受他的氣呢。
「算羅。」她霍地站起,「你不說,我下次再來。」說罷,她轉身走了出去。
他望著她的背影,心底有一種他不願承認及面對的失落。
二十多年了,他從沒想過除了黑迎刃跟王夫子,他的生命裡還會蹦出個「念兒」。
他本以為她只會因她所謂的「誤闖」而出現一次,卻沒料到她會再來第二次,而且還要「再來」。
她難道不知道她每次出現,都像在「自投羅網」嗎?
黑迎刃說他是個帶著罪惡出生的邪惡之子,這樣的他不是很可怕、很嚇人嗎?既然如此,那丫頭為什麼不怕?
怔望著桌上那包杏仁糕,他不自覺地幽幽一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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覷了個沒人的時候,念兒偷偷地溜進王媽的房裡。
「王媽?王媽?」為防萬一,她假意喚了幾聲,「王媽?」
確定王媽不在,她開始翻箱倒櫃,找尋王老爹留下的手札。
既然王老爹曾到後山與恨生相處,一定會在手札上留下一些蛛絲馬跡。她絕對要查出恨生的來歷,以及他被囚禁的原因。
不一會兒,她發現一隻裝滿書本及冊子的木箱。掀開一看,竟只是王媽的食譜及藥膳冊子。
「到底藏在哪兒?」她失望的咕噥著。沒想到王媽平時有些糊里糊塗的,藏起東西卻一點都不含糊。
突然,走廊上傳來她娘親跟王媽的聲音。一時情急,她往床底下鑽——
門一推開,她就聽見王媽的歎息。
「唉,每回見著柔姑娘,我就想起恨生那孩子……」
「王媽!」駱婉急忙制止她,並慌張地關上房門,「小心讓人聽見。」
王媽自知大意,表情有點抱歉。
「我知道不該提,不過恨生可是我帶了五年才到後山去的,這二十年來,我總是惦著他。」
「王媽,我明白你的心情,不過恨生是咱們莊裡的一大禁忌,誰都不准提的。」
「夫人,我知道……」王媽又是一歎,「只是看見柔姑娘那種鬱鬱寡歡的模樣,我就忍不住可憐他們母子倆無法相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