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命啊咕嚕……」河水湍急,薛霞飛沉了下去,未多時,又冒了出來。「哇!咕嚕嚕……救、救……」
善於泅水的沈宜蒼順著河水流向,探頭尋找薛霞飛的蹤影,看見一顆人頭在左前方浮浮沉沉,立刻游了過去。
雙腳踩不到底的虛浮感嚇得薛霞飛魂飛魄散,手腳一陣揮舞亂抓,淨是撲空。
「嗚啊啊──我死後做鬼咕嚕嚕……也會去找你,纏你一輩子咕嚕……都是你害的咕嚕嚕……」
冰冷的河水籠罩全身,薛霞飛只覺死亡的陰影逐漸逼近。
又受傷又溺水而死,她的命好苦哇!
「薛霞飛!」沈宜蒼的聲音傳來。
他的聲音好遠……薛霞飛咬唇,不知怎的,聽見他的聲音令她眼眶泛熱。
她恐怕不能帶他到西域了,還得累他替她收屍……
「我死後咕嚕嚕……請把我的屍首送到西安……咕嚕……西大街咕!永春胡同的逸竹軒咕嚕嚕……」
「噗哧──咕嚕!」明知不是該笑的時候,但薛霞飛的慌亂模樣看在沈宜蒼眼裡,實在逗趣得緊,噗笑出聲時不小心灌了一口水。
泅水是他的強項,怎可能讓她命喪於此?
可惜忙著喝水的薛霞飛渾然不知救兵正在接近,只想把遺言交代清楚──
「沈宜蒼咕嚕嚕……我還有話沒有告訴你咕嚕嚕……我喜──咕嚕……」她的頭沉入河面。
「霞飛!」沈宜蒼深吸口氣,潛入河中,如游龍般迅速游向她左側,抱著她鑽出河面喘氣。
「咳!」重新呼吸到空氣,薛霞飛本能地抓住沈宜蒼猛咳,「咳咳咳……在我死前咳咳……我一定要說……」
「你不會死。」沈宜蒼將她拖抱住,「有我在,你不會死。」
怕水怕到了極點的薛霞飛壓根兒沒聽進他的話,自顧自地道:「我……是怕水怕得要命的旱鴨子……」
「瞎子都看得出來。」抱著她順流泅水,沈宜蒼朝左岸游去。
「我才十八……」
「是是。」哪裡可以上岸?
「咕嚕嚕……還沒嫁人……」
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種話?
「我咕嚕……咳!有喜歡的人……」
她有心上人?!泅水的左臂頓住,河水立刻吞沒他倆,兩人被迫灌進一大口水。
現在不是震驚錯愕的時候,沈宜蒼告訴自己要振作,雙腳交互打水,將兩人送出河面換氣。
「咳咳咳,我喜歡的咕嚕嚕……」
「閉嘴!」沈宜蒼心緒大壞。「再說話,我就丟下你!」
此話一出,他立刻感覺腰間被人抓緊。
「不行咕嚕……」她好冷好冷,右臂又好痛,肚子快被水撐破了。
嗚……她是不是快死了?
眼前漸黑,身子愈覺冰冷,她真的離大限之期不遠矣,嗚……
如果快死了,那……她不說不行!
「喜歡的咕嚕嚕……就在身邊咕嚕!死前不說咕嚕嚕……我會遺憾,做鬼咕嚕嚕……」
不行了,手臂好痛、身子好冷、肚子好撐……
一陣急流撲來,打上薛霞飛後腦,將她捲入冰冷的黑暗之中。
第七章
「公子不必擔心。」身著白衫、以紗巾遮面,只露出一雙黑瞳的婦人收回銀針,離開床沿。
「霞──薛姑娘的情況如何?」沈宜蒼著急的問。
婦人先是愣了下,旋即以柔細的嗓音輕聲道:「飛兒只是氣血稍失,又受到驚嚇,嗆了幾口水,休養數日即可。」
「多謝夫人。」沈宜蒼抱拳一揖。
「公子不必多禮。」蒙面婦人提醒道:「我會差人前來照料飛兒,沈公子不必守在床榻旁。你面露疲憊之色,最好也回房休息。」
「不。」沈宜蒼低聲拒絕。「我想等她醒來。」
婦人正要開口說話,房門突然發出咿呀一聲打了開來,一名佝僂老嫗進房,朝婦人瞥視一眼。
「回房休息吧。」粗嗄的嗓子像遭石子磨過似的。
「不,在下──」沈宜蒼正要回話,卻被打斷。
「不是說你。」老嫗掀了掀眼皮,銳眸掃向沈宜蒼,最後落在床榻上昏睡未醒的薛霞飛身上。「好個霞飛呵,竟敢出這紕漏,還拖累旁人。」
「在下並不覺得被拖累。」沈宜蒼趕緊說。
「我指的不是你。」老嫗冷淡的眼神朝他一瞥,當場窘得他萬分尷尬。
「玉兒……」蒙面婦人柔聲開口。
這一喚,不禁讓沈宜蒼有些疑惑。這兩人是什麼關係?怎麼看這蒙面婦人都比老嫗年輕,為何喚得如此親匿?
「你瞧個什麼勁兒?」老嫗瞪住他。
「赫!」沈宜蒼回神時,就見老嫗的臉近在眼前,嚇得他倒抽一口氣。「老人家您──」
「你不笨,還知道要帶她回來。」
狂妄的語氣讓沈宜蒼皺眉,但礙於對方年事已高,他只能容忍。
他一雙黑眸定定落在床榻上的人兒身上。「薛姑娘在昏迷前提過這裡。」
當他拖著她上岸後,立刻在河泉鎮僱馬車直入西安城,照她說的找到逸竹軒──一處買賣古玩珍品的商肆,也是「找」的根據地。
「年輕人……」老嫗開口了。
「呵。」正要走出房門的蒙面婦人突然頓住腳步,輕笑出聲。
直到老嫗厲眸瞥去,婦人才緩步離去。
心有所繫的沈宜蒼沒有發現兩人交會的目光,憂心地凝視床榻上臉色仍顯蒼白的人兒。
「沈公子。」
「老人家有何指教?」他問,未移開目光。
老嫗咳了咳,粗嗄地道:「你擔心我家霞飛?」
「是。」答得毫不遲疑。
「『找』的人接下買賣,就算為此喪命也不會有怨言,沈公子毋需在意。」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對任何人都一樣?還是因為對象是霞飛,所以沒辦法無情?」老嫗再問。
「見他人為自己受傷,沒有人能不動情。」
「公子的意思是──」
不是沒有想過他和她之間會有怎麼樣的發展,在流芳鎮聽見她衝動下脫口而出的話之後,心中對她的感覺也更加明確。
在京中,他見過不少名門閨秀,但始終沒有人能令他動心,無論是哪家千金,怎麼看都是一個樣──嬌弱無力、溫婉含蓄,謹守禮儀規律,一生所有大小事情全交由他人決定,沒有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