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之下,號稱闖蕩江湖多年的薛霞飛自有一份獨特的神采。
「遊遍五湖四海,尋盡天下奇珍──開心的是尋得稀世珍寶那瞬間的成就感,高興的是天下美景、奇風異俗淨收眼底的快意。沈宜蒼,你真該嘗嘗拿天當被蓋,把地當床臥的滋味!你會喜歡上這滋味的!」
那是第一次露宿野嶺時她說的話,用一種愉悅恣意的表情這麼說著。
那時她的舉動、凝視前方的灼亮雙瞳、說話時的奕奕神采,如今仍深刻烙印在腦海。
憶起初遇的情況,沈宜蒼唇角不自覺泛起柔笑,長指成勾,將薛霞飛散在頰上的凌亂髮絲勾攏至耳後。
這超出禮儀的親匿舉止,點出某些深藏在他內心的情愫。
從一開始的交惡,到之後的接受,至今更進一步的瞭解,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這樣,但……
就這樣吧,也未嘗不好呵。
「公子?」
「老人家見多識廣,自當瞭解在下的意思。」
兩人對談間,沈宜蒼始終沒有回頭。
是以,他錯過老嫗投來的視線──
那疑惑不解卻又詭譎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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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唔……唔我快、快死了!唔唔唔啊──」
腦門一記吃痛,薛霞飛「哎喲」一聲,整個人突然跳坐起來。
「好痛,嗚嗚……做了溺死鬼之後,還被閻羅王敲腦袋,我好可──咦?」不太對,剛剛那記叩腦門的勁道有點熟,像是──「嗚哇哇……連鴻哥哥也下地府來了,嗚嗚……」
啪!再一響,這回加重了力道。
「笨丫頭,睜大眼睛看清楚點,這裡是逸竹軒,不是陰曹地府。」守在床側的青衫男子好氣又好笑地道:「還有,我怎麼看都是長命相,別老想把我往地府帶去。」
「鴻哥哥?!」真的是他!薛霞飛傾身向前。「我怎麼──」看看四周,這是逸竹軒內專屬於她的廂房。「我怎麼會在這兒?」
「沈公子帶你來的。」俊逸中帶幾分陰柔之美的男子臉上揚笑,神情寫著對妹子的呵寵。「你睡了兩天兩夜,總算知道要醒了。」
「他人呢?」
「和玉兒在大廳談正事。」
談正事?薛霞飛甫回復血色的臉,瞬間又刷上慘然的灰白。「完了……」
「怎麼了?」范儒鴻伸手撫上她一頭早亂得糾結的發。「天還沒塌,你用不著這麼緊張。」
「天是沒塌,但我砸了……」她哀號,賴進視若兄長的范儒鴻懷裡。「鴻哥哥,我的差使砸鍋了啦……」
范儒鴻挑眉。「到西域還有一半的路程,說砸鍋未免太早。」
「還不就是你們家那個孔老頭害的,說什麼男女什麼不親的,死都死了,還說那麼個廢話做啥,唉。」
她說的是「男女授受不親」吧?范儒鴻暗歎在心裡,深為妹子的不學無術汗顏。「這句話不是孔夫子說的,是孟子說的。」
「差不多啦。」她小手一揮,視儒學兩大宗師為棘手人物。「都是死後還愛亂說話的老頭子,姓孔姓孟還不都一樣。」
「霞妹──」
薛霞飛突地嗚咽起來,打斷了他的話:「嗚嗚……他以前說過想換人帶路,這下好了,我在擎虎山沒保護好他,反倒累他救我,現在他又跟玉兒在談正事……」
一路推想下來,薛霞飛得到的結論只有一個──
「嗚哇哇……他一定是在跟玉兒談換人的事,嗚哇……」直腸子的她藏不住情緒,趴在范儒鴻懷裡哭叫起來。「一定是這樣,嗚嗚嗚……」
噗哧!范儒鴻忍不住笑出來。
「還笑人家!」鴻哥哥沒良心!
「我想你不必擔心這件事。」
「可是……我沒護他周全,又、又……」薛霞飛支支吾吾地道出一路上發生的大小事情,最後小嘴吐出歎息:「這趟差使我辦得真糟是不?」
「的確。」聽完事情始末,想安慰她、騙她說不會還真的挺難的。
「是啊,換作是我,也會想換人哪。」一想到這兒,薛霞飛就覺心頭蕩然一空,彷彿遺落了什麼。
單純地尋物或領路帶人探尋的差使,她不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
以往,辦妥差使,收取酬勞走人,她一向能走得乾脆快意,毫不戀棧;可這回……怎麼也瀟脫不起來。
對沈宜蒼,她覺得依依不捨。
「鴻哥哥,他就拜託你一路照顧了。」
范儒鴻愣了下,細眸瞅著她半晌,了悟揚笑。
「傻妹子,」他展臂將她摟入懷中。「我可沒聽玉兒說要撤換你的差使。」
「待會兒就會撤換了,我有預感。」她說得哀怨。「我的預感向來準確。」
「這回怕是派不上用場了。」那沈公子他見過,當時他抱著昏迷不醒的薛霞飛,神色既驚且慌,哪裡像個講究衣冠的官宦子弟?不過是個擔憂心上人的普通男子罷了。
他可不認為那位沈公子會有撤換霞妹的打算。
「你們在做什麼?!」
房門口,昂藏男子怒喝,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態勢。
糟!心細如髮的范儒鴻立即猜知對方心思,欲收臂起身。
可粗枝大葉慣了的薛霞飛不解其意,一雙手仍勾在他腰背,眨了眨大眼看著杵在房門口的沈宜蒼。
「嘿嘿嘿……」依稀記得昏迷前自己好像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偏又一時想不起來,薛霞飛只好尷尬傻笑。
他是誰?瞧見兩人親匿的舉止,這疑問瞬間浮上沈宜蒼心頭。
為免多生事端,范儒鴻起身欲離開,兩人在房門口錯身而過,四目交會,各懷心思。
沈宜蒼兩道濃眉鎖凝,顯露出較勁的挑釁意味。
同為男子,范儒鴻自然瞭解對方敵意所為何來,倒也不以為意。
「霞妹就煩你照料了。」吾家有女初長成,感歎呀!他這個鴻哥哥年華老去,青春不再……年方二十七的范儒鴻在心裡欷吁不已。
霞妹?聽聞他如此稱呼薛霞飛,沈宜蒼微怔。那麼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