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下去囉。」
「……」
「霞飛?」沈宜蒼走近床側,將她的身子扳向自己,無奈佳人只肯讓他看見她頭頂發旋。
又鬧脾氣了。盯著她的發旋,沈宜蒼笑忖。
「我是開玩笑的。」他說,以食指挑高她下顎,訝然驚見一張帶淚的小臉,哽咽無聲,一雙紅通通的眼幽怨地對著自己。「霞飛?!」
一反以往石破天驚的哇哇大哭,沈宜蒼還是頭一遭見她小家碧玉似的啜泣,頓時慌了手腳。
沒想到平常大剌剌的她會因這玩笑而氣到落淚,沈宜蒼滿心歉疚,萬分懊悔。
伸臂將她淚濕的小臉壓貼在心窩處,立刻感覺到胸前衣衫透著一片濕意。
「你欺侮人、欺侮人……」薛霞飛垂在身側的雙手握緊,拚了命地想忍住淚,偏偏眼淚都不聽她使喚,如雨般狂落。
「那只是玩笑,我發誓。」
「發五發六都沒用,你就會欺侮人……」委屈的淚怎麼也停不下來。「喜歡那女掌櫃就下樓去啊!被她當種馬一樣折騰到面黃饑瘦、形容枯槁、不成人形也是你活該自找,我才不在乎嗚嗚……」
面黃饑瘦、形容枯槁……噗哧!沈宜蒼搖頭失笑。
「笑?!你還笑得出來?!」小拳恨恨地捶上他腰背,雖然氣惱,但知他不諳武功,薛霞飛仍不忘要收斂勁道。
「是是,在下萬分感謝薛女俠的拯救貞操之恩。」沈宜蒼空出一手,將她一雙粉拳壓在腰側。「你有沒有發現自己在罵人的時候特別會引經據典?」
她淚眼氣惱地殺向他。「你還戲弄我!」
「別氣了。」低頭親吻她的額,沈宜蒼放柔聲音安撫。「我對那女掌櫃一開始就不存任何遐想。」
「那是一開始,誰曉得你現在有沒有!」
「開始不會有,現在也沒有,以後更不可能有。」一口氣說完,不給她鬼扯的機會,沈宜蒼握住她的小拳頭,摩挲片刻,才將她一指一指慢慢扳開,在淺蜜色的掌心落下一個個輕吻。「因為我有你。」
滿腔的怒氣就因為這句話,頓時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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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濃濃的疑雲在沉默中籠罩薛霞飛心頭。
只是那麼簡單的一句話,為什麼她會覺得開心?對他的滿腔憤怒就這麼呼的一聲全給吹散了?
薛霞飛實在不懂自己怎會如此輕易被安撫,就為了那一句「因為我有你」?
慢!因為我有你?!
不,不對!他不只有她!
「騙人!」珠淚再度奪眶而出,「你在南京城還有個蓉兒!」說什麼只有她,全是謊言!這個可惡的花心大蘿蔔、風流薄倖郎!
「蓉兒?」
「我不過是她的替身!」他以為她沒有聽見嗎?他曾說她的脾氣跟那個蓉兒很像。「你只是把我當作她,嗚嗚……」
這是哪門子的誤會?沈宜蒼歎氣。「蓉兒是我妹妹。」
悲上心頭,薛霞飛哽咽道:「我當然知道蓉兒是你的妹──啊?你剛說什麼?」淚眼眨落兩大滴淚,抽了抽鼻子。「妹、妹妹?」
「我家小妹,年方十歲。」難怪她在流芳鎮會嚷出蓉兒的名,之後時而露出古怪的表情,用一種他不明白的輕視眼光看他。「別告訴我,你一路上都在吃蓉兒的醋。」
「誰、誰吃你家小妹的醋?」她嚷,殊不知酡紅的圓臉早出賣了她的心思。「我、我為啥要吃你的醋?」
「我倒很高興你因為我灌了一肚子醋呵。」
「我才沒──晤……」狡辯的話被他壓下的唇封緘,薛霞飛覺得自己的腦袋又開始昏了。
不能讓他這樣下去!再怎麼遲鈍、再怎麼粗枝大葉,她也知道這是何等親匿的舉動,更清楚自己不該任他胡作非為,但……
全身無力……除了展臂攀住他肩頸,薛霞飛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明明她武功高強,而他只是文弱書生,為何老是讓他輕易得逞,猛吃她豆腐?
終於,一吻暫歇,沈宜蒼好心地給她喘息的空間,閃動情慾的濕潤眼眸,灼亮地盯視懷中人。
薛霞飛困難地吞嚥了下,在他的眸光下,她覺得自己像是獵人眼中易捕的可憐小動物,鼻翼輕掀,嗅進的淨是他身上的男子氣息。
識時務者為俊傑,行走江湖多年的經驗教會她,兩方交手,打得過就打,敵不過就──逃!
可惜,沈宜蒼看出了她的心思,將她壓倒在床上,阻斷了她的去路。
薛霞飛一顆芳心緊張得猛跳,只差沒從嘴裡蹦出來。
須臾,耳畔傳來他低沉如磁石的嗓音──
「你顧全了我的貞操,有沒有想過──」
「想、想過什麼?」
「你自個兒的貞操怎麼顧?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以為我不會對你做什麼嗎?我未來的妻?」既然她方才在女掌櫃面前大剌剌地宣告兩人關係,他若不順水推舟就太對不起她一番美意了。
他未來的……妻?「真的?」
「什麼?」他明知故問。
「你說的是真心話?」
「我剛說了什麼?」擺明吊人胃口。
「沈宜蒼!」
「唉,得此蠻妻,真是我的不幸。」
「誰蠻了?!你什麼都不說,我又不是住在你肚子裡的蛔蟲,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如果……如果你只是戲弄我,最好就此收手,我、我、我……」「我」了老半天,薛霞飛發現自己說不下去。
她無法想像他若只是在戲弄她,自己該怎麼辦?
在這念頭浮上心頭之際,她已熱淚盈眶,透露傷心顏色。
自十五歲起,她孤身闖蕩江湖,後來因緣際會加入「找」,因為「找」的差使其實與四處遊歷並無二致,是以她從不覺得有什麼束縛或羈絆,直到遇上了他。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麼的不自由,情感投注得愈深,這份牽絆便纏得愈緊──因他喜、為他怒,只要有他在,她幾乎看不見其他事物,除了他。
她頭一遭這麼喜歡一個人,可他是怎麼對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