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紇意味深長的看了她幾眼,突然有些沒把握,再全盤推想自己的計策,實在找不到任何疏漏。但她太鎮靜了,太鎮靜就不對勁。
他在鬼醫館逗留數日,一直在觀察她,知道她是個心高氣傲、心地慈軟卻言行剛烈的姑娘,被人這麼羞辱的拴了鏈子,甚至斷絕一切送訊的機會和後援……為什麼還能這樣泰然自若?
等他們平安的搭了華美的馬車招搖的離開,他還是不斷思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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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打尖換馬,烏紇聽完探子的報告,微微的點了點頭。
一路上沉默不語的麗郭,只顧喝她的茶,連瞧都沒往這兒瞧。
「……鬼醫大人,追兵都追著江船而去了。」他含笑的觀察她的神情。
帶著倦容的麗郭懶懶的倚在小几旁,「意料中事,他們沒幾個腦袋靈光的……連我都讓鳥大爺要得團團轉,何況是他們呢?只是可憐了船上的人,萬一落到暗黑武林的手裡,你最好知道,他們不是吃素的。」她嫵媚的笑笑,指尖有意無意的在杯沿輕畫。
鳥大爺?烏紇沒好氣的看著這個老愛損他的鬼醫,「我姓烏。」
「反正寫起來都差不多。」麗郭掩了掩口,打起呵欠,「鳥大爺,你若不介意,我沐浴之後要睡了。我雖在江湖行走,好歹也顧一下我的閨譽。」
這種時候還有閒情逸致洗澡?烏紇皺起眉,實在不知道她葫蘆裡賣什麼藥。伹想想她性本愛潔……不知道是虛張聲勢呢,還是豁達過人?
沉吟了一會兒,他點點頭,「那就不打擾鬼醫大人安歇了。」
等烏紇一離開,麗郭上前把門閂上,看著鏈在樑柱上的紫金鏈。好極了,只要把梁卸下來就能逃了。
可問題是,她一個弱質女流怎麼卸那大梁啊?!
忍著頭疼,她有一搭沒一搭的攪著熱水。總得弄出點水聲讓外面的人聽聽是不?可憐她已經傷風,還得洗涼透的洗澡水……
壓住喉頭的一聲咳,她估計再兩天,她就會開始發燒,倒床不起。到時候,那鳥人只有兩條路:一條呢,硬拖著她往賀蘭山,大約不出十天就得尋藥館讓她就醫,畢竟,抬個屍體去賀蘭山沒用是不?第二條呢,直接找藥館醫治,醫好了再上路。
不管他選哪一條,到底都緩了行程,而且,他定也不敢帶著她直接求醫——料想暗黑武林現下應該如翻窩的虎頭蜂,遍天下亂尋人,照烏紇詭計多端又謹慎的個性,是不會這麼做的。
到時候,是誰開方,又是誰醫治呢?這麼一行人,除了兩個丫頭、兩個護衛和烏紇,除了她之外,又有誰能開藥方子的?又有誰看得懂藥方子呢?
雖然頭痛欲裂,麗郭還是微微的笑了笑,帶著嫵媚的邪氣。
終於,她脫了衣服,泡進微溫的洗澡水中,開始發燒的她,倒還覺得挺舒服的。
就算難受到快死了,只要想到烏紇驚慌失措的鳥樣,她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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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行三日,烏紇開始覺得不對。
雖說已經徹底甩脫追兵,麗郭卻病倒了。若是她裝柔弱的哼聲,還可以當作是她的詭計,但是眼下——她不言不語的趴在馬車上的迎枕,渾身滾燙,呼吸急促,一按脈門,緊促而弱,分明是病得極重。
「為什麼不舒服也不說?」他又驚又怒。
「鳥大爺,我怕你說我裝病裝死。」麗郭病得兩頰赤霞,卻還是冷冷一笑,「令尊的病要緊,我這賤命哪裡及得上?不過是傷風,睡睡就好了……」
「睡睡就會好,那要大夫做什麼?」向來冷靜的烏紇大怒,心裡說不出有多痛,握著她的肩頭,「你根本是存心氣我!氣我用纓絡圈羞辱你,所以病成這樣也不言不語的——」
「鳥大爺,你也知道這是羞辱我嗎?!」麗郭強打起精神,推開他的手厲聲道:「放尊重點,好歹我也是你『請」來的大夫。反正早死早超生,趕緊到賀蘭山,醫完了事,咱們井歸井、河歸河,永遠也不要再見!賀蘭山到底還有多遠?乾脆日夜趕路,在我病死前趕緊到吧!扛個屍體去又能幹嘛?!」
激憤的說了這麼一大段話,她大咳特咳起來,一時面白氣促,更添楚楚可憐。
烏紇低了頭,心裡莫名的感到傷痛。他防她心思細密,拿出的手段難免傷人了些,但是為了義父,他什麼也管不了了。
「麗郭姑娘,你且息息氣。」他輕輕歎息,「本來是不該如此的,但是我義父病況危急……誰無父母?你為了父病,日夜兼程的飛奔去救,難道不能體諒我的私心與焦慮?將你綁了出來,是我不對,可待我義父病癒,做牛做馬,刀山火海,萬死不辭!就算你要怎麼加倍折辱我,我都甘之如飴……」
麗郭看也不看他,只是媚眼含淚,面容卻微微柔和起來,想來是打動她的心腸了。姑娘家心腸最軟,她又是不耐聞病苦聲的慈悲醫家,這讓烏紇又多了幾分把握。
「麗郭姑娘,你是一代名醫,哪個大夫強過你呢?你開藥方子出來,我讓丫頭抓去。想來你是奔波過度,沒得歇息,所以傷風了。眼下無追兵,我義父的病暫且無礙,我們先緩行些,讓你養一養病吧。」
就不信他不中她的套兒!麗郭垂下眼瞼,遮住了得意的眼神,半晌不言語。
「這什麼鳥鏈子,讓人不得安枕,還養病呢……」她嬌聲抱怨,粗魯的挪了挪纓絡圈。「筆呢?紙呢?鳥大爺,你不會要我在這案上血書藥方吧?不給紙筆,我是怎麼開藥方子呢?」短短幾句話,她倒是咳了五、六聲。
烏紇傳人拿來紙筆,麗郭在顛簸的馬車上搖搖晃晃的開藥方。
一到客棧,烏紇馬上讓婢女去抓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