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郭病得沉了,一摸到床,哎喲一聲,便躺平睡去,煎好的藥還是烏紇叫醒她起來吃的。昏昏沉沉的喝完藥,她擺擺手,又往被褥裡偎去,竟又睡著了。
烏紇憐惜的瞧著她,望了望依舊拴在床腳的紫金鏈,有些猶豫。戴著這個的確是不好睡……她病成這樣,又能跑去哪兒?
原本要解開,探子匆匆過來,低低在他耳畔說了幾句,烏紇不禁變色,「當真?」
「不可能!我們行蹤如此隱密,神隱——」他住了口,狐疑的看了看似乎熟睡著的麗郭,示意探子與他退出房外。
神隱尋了來?怎麼可能?他知道神隱林麗剛乃是鬼醫的姊妹,但是金陵的一場好戲,居然沒有騙倒她?
是神隱神通廣大呢……還是鬼醫透露了什麼訊息?
不可能。麗郭日夜皆有人看守,她有什麼辦法通知神隱?
他思忖著,卻不知應該熟睡的麗郭此時正睜開眼睛,微笑地將嘴裡含著的藥湯,吐在那盒半空的玫瑰胭脂裡。
我沒有毒嗎?鳥大爺,你也該好好讀讀醫書了。
上等的毒藥,又不是鴆毒、鶴頂紅而已。只是,要讓數種藥材發揮出毒性,她還得仰賴幾天的「傷風藥方子」。
到時候,換他動彈不得地趴在地上任她踹了!她發誓,他若著了她的道,讓她解下這個紫金鏈,一定套在他的脖子上,拖著遊街去!
麗郭咳了兩聲,越想越高興,忍不住笑出聲音。那容顏,真是說不出的媚與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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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我高估了鬼醫的手段。」冷著臉,烏紇看著依舊病慨慣的麗郭。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麗郭無精打采的倚在枕上,「不然,你去尋個小姐,從濟南奔到西南大營,三天不睡,再備受驚嚇的遭綁架,一路沒命的晃馬車試試看。鳥大爺,我是婦道人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去鬼醫館都要人抬轎的,你還嫌我好得慢?醫家手段有限,還是得看病家根骨實不實在吧……」
這句「鳥大爺」還真是讓她喊得生根了……烏紇沒好氣的想。昨天丫頭一時叫得順了,居然也衝著他喊「鳥大爺」,真真把他氣煞,倒是教病了幾天的麗郭綻出罕有的笑顏。
衝著她那令人失魂的笑,鳥大爺就鳥大爺吧。
但是她這病,起碼也耽擱了四、五日的行程。神隱手段非凡,似乎也能調動官府遍查商家,她越追越近,而且筆直朝著他們而來。
神隱是怎麼追查得到的?他開始覺得不對勁,看了看邊咳嗽邊開藥方子的麗郭,心裡突然一動。
丫頭準備去抓藥時,他看麗郭已經進房,這才說:「方子先給我。前幾天的藥方還在吧?也給我。」
藥方幾乎都沒有重複,但是有幾味藥每張都有——馬勃、木賊、車前草、使君子、當歸……
馬賊、車、使君子當歸?
啊呀,他忘了麗郭姊妹出身林神醫府上,藥方傳訊根本是輕而易舉的事。若要查藥方子,各醫館都習慣抄下客人抓藥的藥方,下回抓藥就不用拿藥方子來。
這姑娘……真是一點也鬆懈不得!
烏紇啼笑皆非,又不能不管麗郭的病。他尋思了一會兒,吩咐丫頭,「這藥方別去抓了,請個大夫來看看……林姑娘不太會醫自己的病呢。」
等大夫請來了,麗郭氣得發怔。真真該死!她這味千里奪香散只欠今天的藥引,就可使人功力暫失。現在這味還沒完成的奪香散,也只是尋常迷藥而已!再說,她的藥方隱藏了訊息給神隱,如今卻來了個沒用的廢柴大夫,她要怎麼留蹤跡呀?
「你這是削我面子嗎?找別的大夫幫我看病?!普天之下——」麗郭厲聲道,就見站在床頭的烏紇氣定神閒,悄悄扯了扯床帳下的紫金鏈,她立刻噤聲。
若讓人知道她鬼醫林麗郭鏈了這條狗鏈,這話傳出去,她還要做人不做?麗郭的俏臉微微抽搐,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別開臉去。
「娘子,你還是讓大夫看看吧。」烏紇臉上掛著很迷人卻令人很想咬斷他喉嚨的笑,「大夫,我這娘子身有宿疾,不能用『馬勃、木賊、車前草、使君子、當歸』,您可要留神了。」
麗郭聞言不禁臉色大變,雖然旋即鎮靜下來,還是讓烏紇瞧見了。他心裡暗笑,縱使她百般心眼,還是逃不出他的掌握。
等大夫走了,烏紇皮笑肉不笑的,「鬼醫大人果然手段高明,烏某佩服。」
「鳥大爺,」麗郭冷冷的回他一句,「逃不過你的眼,還高明什麼呢?」
「知道就好。」他上前想要逗逗她,卻驚覺眼下只有他們兩個,一種莫名的危機感提醒了他,遲疑的站在原地。
麗郭傳訊雖是真,病弱卻也是真,何況她沒有毒藥了,連煎好的藥都是他看著喝下的,她手邊哪有合毒的材料呢?
但是鬼醫林麗郭,不能以常理揣度,連尋常藥方都能傳訊,到底她還做了什麼?
他站定,微微一笑。 「鬼醫大人,等等丫頭端了藥來,你就喝了,早些安歇吧。」他風度翩翩的行禮,出房去了。
麗郭氣得直捶枕頭。好不容易剩他們兩個,他不是很愛動手動腳欺負她嗎?現在又精得跟鬼一樣!他就不能再靠近兩步,好讓她下奪香散嗎?
就差那兩步!該死的傢伙!鑰匙一定在他身上,只要以奪香散迷倒了他,解開這條狗鏈,她就自由了!為什麼這鳥人就是不上前兩步……
「你這鳥人!我恨死你了∼∼」麗郭大叫起來。
聽見這聲音,走到樓梯口的烏紇,忍不住微笑起來。
只是,他們不知道,麗郭這不經意的大叫,止住了院子裡一抹黝黑的身影。
戴著紗帽的女子漠然的抬頭看著燈火通明的廂房,眼中閃著濃重的殺機。她冷靜的等著,等烏紇下了樓梯往食堂走去,她像是靜默的鬼魂,悄悄的飄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