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難不成你以為才經過幾個月,你會突然從醜八怪變成人見人愛的可愛少女嗎?」他似笑非笑地睨她。「少蠢了。」
她扮個鬼臉,已經很清楚這個學長的性格。他不冷言冷語地刮人,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不可能要求他說出什麼好聽的話來。
頓一下,他又開口:「如果畢業以後還想住在這裡,叫你哥跟林媽媽商量看看,她應該會答應。」
聽到他其實是默許她繼續住下去的建議,她有點吃驚,忍不住露出微笑。
范姜學長,就是這樣的個性。
「……嗯。」
「六月就畢業了,想做什麼?」
「不知道。」
他怪異地看她一眼。「不知道?」
她搖頭。「不知道。」
「研究所呢?還是工作?至少這一點方向還有吧?」
她吐舌頭。「我沒去考研究所,所以大概是出去工作吧。」
「『大概是出去工作』?」他歎氣。「安恬日,你跟天陽果然是兄妹,一個模子倒下來的,天塌下來都沒你們的事。這樣渾渾噩噩、沒有半點人生目標,日子還能過得這麼愉快,也算是一項常人所不能及的優點吧?」
她眨眨眼睛,突然想起另一個人的話。「可是,學長,上次小風姐說,能跟范姜學長相安無事地住在同一個屋簷下,才是哥哥跟我真正異於常人的地方。」
他看著她,沒有作聲。
她溫馴地垂下目光,自顧自喝著熱牛奶,渾然不在意他帶刺的目光。
突然,他低聲輕笑。「好、好,安恬日,算我輸給你了,那的確像是小風會說的話。」
她只是微笑,停頓幾秒,才又開口:「我已經開始在補習班教課了,畢業以後,可能就直接轉作正職的老師吧。先這樣看看,我想要考慮一下,自己到底想做什麼。」
「你想做什麼這種事,不是應該在大學的時候就考慮好嗎?」
「嗯,不過我忘了。」
「忘了?是忘了自己想做什麼,還是忘了自己應該在大學的時候就把這種事考慮清楚?」
「後面那個。」
她真的忘了,大學有太多的功課、太多有趣的事、太多可以學的東西,等到她發現的時候,畢業的時刻已經來到眼前。
看著像往常一樣坦率的女孩,男人的嘴角勾起淡淡的笑。「笨蛋。這種事也能忘記,我真是佩服你們兄妹倆。」
「學長呢?」
「嗯?」
「這麼辛苦工作,為什麼?」
他歎氣。「為了不被炒魷魚啊,這麼簡單還用問?」
「學長那個時候為什麼選擇這份工作?」
他看看她。「你是隨便問問呢?還是真的想知道?」
她思考一下。「一半一半。」
「一半一半?」他挖苦地反問:「什麼叫一半一半?我不知道這種問題也有一半一半的答案。」
「因為我已經大四了,之前也在找工作,所以有點想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她笑。「不過我已經找到工作了,而且學長的狀況是學長的狀況,知道了可能也不能當參考,所以也算是隨便問問。」
他瞥她一眼,搖頭。「我跟你那個沒用的大哥都是讀商管的,所以選擇貿易公司是很正常的,加上營業部算是公司的命脈所在……你沒聽過嗎?學以致用,就是這麼簡單的原因。」
「所以,學長,你喜歡現在的工作?」
「跟喜不喜歡沒有關係吧?」他放下杯子,往後躺進沙發,將已經鬆開的領帶拉下,解開領口的把子,露出褐色的喉頭。「工作就是工作,努力工作只是因為我得養活自己……你以為現實社會是日劇嗎?工作是為了充滿愛與夢想的未來?」
「如果不是因為喜歡,學長為什麼要這麼努力呢?像大哥那樣,不也可以養活自己?」
他嗤之以鼻。「照你大哥那種打混法,沒被開除已經算是奇跡,等哪一天主管心情不好、公司狀況不佳,我敢保證,裁員名單的前幾名一定有你大哥的名字。哪裡可以養活自己?」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他簡單地說:「經濟不景氣,公司付一份薪水,想要的是兩份的工作成果,拿不出來成績的人只有等著被淘汰的下場。辦公室比修羅戰場還殘酷,要留下來,就要比別人努力,跟喜不喜歡,沒有關係。」
她保持原來的微笑,低頭安靜地喝著杯裡的牛奶。
看著沒有說話的女孩,男人深呼吸,又抹一下臉,拿起茶几上的空馬克杯,起身走向廚房,似乎打算就此結束談話。
她慢條斯理地喝完剩下的牛奶,轉著電視頻道,準備等一下再進去唸書。
廚房的水聲停止,范姜光垣跨著穩定的步伐,走回客廳,拎起剛剛解下、丟在沙發上的領帶,然後往房門的方向走去。
「……對了。」
她抬起頭,看向突然出聲的男人。他頓下腳步,筆直地站在臥房門口,模糊的陰影籠上端正的五官。
「我聽天陽說,你交了男朋友?」
她點點頭。「嗯。」
「什麼樣的人?沒半點本事,只好吃窩邊草的同學?泡不到自己同屆的,乾脆來騙騙無知大學部學妹的研究生?還是隨便路上跑過來搭訕的小痞子?」
她歎氣,這個世界大概只有范姜學長能把這麼簡單的一句問話,用這麼惡毒的方法說出來,連面都沒有見過一次,就已經將人家損到一文不值。
「班上的同學。」
「班上的同學?」范姜光垣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你說的是那種同班三年多,一起修課、一起作報告,除非沒長眼睛、沒帶腦子、或是最近才去做了眼角膜移植手術,否則早就應該知道你長得什麼鬼樣子的『同班同學』?」
她吐舌頭,大概知道他接下來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英俊的臉上閃過一絲詭異的神色,然後迅速消失蹤影。他看著她,緩慢地搖了搖頭,深深歎一口氣,然後轉身走進房裡。
不愧是范姜學長,真是一點禮貌也沒有的反應,連一句話都不用說,已經讓人覺得刻薄。她無奈地想著,一邊關掉電視,將馬克杯拿進廚房沖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