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
涵伊下了車,靠在門口對他揮揮手。
「Bye—Bye!」
聶凡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片刻,才驅車離去……
他瞪著前方的道路,正要轉出她家巷口。
「Shit!Shit!Shit!」
一連串的詛咒之後,他將車作了個危險的大回轉。車輪發出難聽的尖叫聲,然後他又重回到涵伊的家門外,正好來得及看到她低頭抱著肚子,沿大門緩緩向下軟倒……
到消毒藥水的味道,然後是嗡嗡的人聲,輪子滑過光潔地板的聲首……
她睜開眼,看到的是病房的白牆、點滴、淡橘色的簾幕,然後……
她看到了他。
他趴在她腿邊的病床上,正沉睡著。
她不想喚醒他,任由他這麼睡著,靜靜地觀察他。
這是好久以來,她第一次有機會仔細地、恣意地看著他。
他濃密的黑髮已長出些許白絲,縱使沉睡著,他的眉間仍皺成一個深結。是什麼讓他如此憂心呢?
她下意識地想伸手拂開他額前凌亂的髮絲,伸出去的手卻在空中凝住。
她已經無權這麼做了,已經不是……那樣的關係了啊……
突然意識到這點的瞬間,漫天而來的哀傷淹沒了她。她收回手,環抱自己,微微顫抖。
他雖然就在身邊,卻距離的好遙遠、好遙遠……
什麼時候,她已經將他推到這麼遠的地方,她再不能擁抱、不能碰觸的地方……
她一定是禁受不住的哽咽出聲,他才會猛然驚醒。凝望她的眼淚,他慌了起來。
「你怎麼了?」他焦慮地握住她的手。「是不是又疼了?還是哪裡不舒服?」
她只是默然地搖搖頭。
他已經失去了一貫的冷靜,從椅子上跳起來。
「我去找醫生來!讓他再看看你!」
涵伊拉住他的手。「我很好,沒事。」
聶凡深深注視她,眼中有釋然也有責備。「你知不知道你嚇壞我了?明明是這樣的身體,卻還故意和自己作對。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他愈說愈激動,最後握緊拳頭,對她咆哮起來,「你在跟我賭氣嗎?一定要用這種方法嗎?當年是這樣,現在又是這樣。你總是這麼任性、自私、倔強。」
他的的聲音哽住,別開眼,用深呼吸來緩和自己的情緒。然後,他回過頭,挫敗的、粗喘的瞪著她說:「這樣子的你,叫我怎麼放得下—……」
她訝異地抬眼,淚水漫上眼眶。
「聶凡……
她含淚瞅著他,彷彿看見某種美麗至極,卻又碰不著的東西。
他捕捉住她的目光,像被催眠似地,猶豫地伸出手來。直到指尖幾乎觸及她的臉。他頓了一下,表情扭曲,彷彿想伸手去攫取美麗的火焰。
涵伊屏住氣息,一動也不動,感受著他粗糙而溫暖的碰觸……
剎那間他們沉浸在無聲的、心靈的溝通裡。那一刻,像夢一般美麗甜蜜,如果能持續到永遠……
但「永遠」只是虛幻,現實藉著一串尖銳的電話鈴聲切了進來。
聶凡沒有接那電話,任由它狂肆的響著……
是羽潔打來的。不用問,在對方蒼白的神色裡有了相同的答案。
「接吧!」涵伊淒側地揚起唇角。
「對不起,Joyce,我不知道你胃不好,還讓你吃到胃痛!」
第二天杜羽潔和聶凡一起來看涵伊,帶著歉意的笑容。
「哪能怪你!是我自己太貪吃了。」涵伊吐了吐舌頭,「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這花是我和聶凡送你的。」
杜羽潔捧了一大束向日葵,涵伊笑著接下來了。
「謝謝!」
「這是什麼?」聶凡像發現了什麼,挑眉不悅地問。
「電腦啊!」
「你住院要筆記型電腦幹嘛?」
「早上Debbie幫我拿來的咩!有好多事還沒辦完……」
「你有沒有搞錯啊!?」聶凡開始發飆了。
「怎麼?」
「你都胃出血住院了還工作?!你真的不要命了!」
「噯,可是……」
「沒有可是!」他板起臉。「沒收!」
「你怎麼可以這麼鴨霸嘛!那是我的耶!」涵伊哇哇大叫起來。聶凡不只口頭上命令,還乾脆直接將她的電腦鎖進自己的公事包裡。
「等你出院,我自然會還你!」他不容反駁地瞪著她。
涵伊惱怒地瞪回去。
「羽潔,」眼看瞪眼攻勢無效,涵伊轉向羽潔投訴。「你看看他啦!這個人又霸道,又不講理,你可得替我出口氣,好好『管教』他!」
「你說什麼!」聶凡敲她的頭。
「唉啊!」
自始至終杜羽潔不發一語,靜靜看著他們橫眉豎眼、唇槍舌戰。
聶凡在她面前從來不曾表現過任何霸道、不講道理的地方。對她,他一直是溫和有禮的。他不曾對她怒目相視,或者該說,他也不曾真正緊張、關心過她吧!
那二人的吵吵鬧鬧看在杜羽潔的眼底,卻是一種全然不同的苦澀領悟,有些事她不想再蒙蔽自己了……
「嘿!Joyce!」杜羽潔輕快地打斷了她跟聶凡的對話。「我突然想到有點事要辦,我得先走了。」
「這樣啊!好哇!謝謝你們來看我!」
聶凡留戀地看了涵伊一眼,站起身來。
「我會再來看你。」
「聶凡,不用了,你留下來陪Joyce多聊聊,她一個人待在醫院裡一定很無聊。」
聶凡有些錯愕地開口:「不,你要去哪兒,我送你吧!」
「我都說不用了!我只是忽然想到,今天跟我以前大學的同學有約。
我們一群女人聊天,要你去做什麼?「
完美、無法反駁的答案。
「那……」
「就這樣了,Bye!Joyce!Take Can!Bye,聶凡!」杜羽潔向他們揮揮手,轉身踩著高跟鞋離開了。
只剩他們兩個,氣氛倒有些尷尬。
「Tony呢?怎麼沒見他來陪你?」聶凡繃著臉悶。
算了吧!他前幾天還興高采烈地跟她說,他「又」遇見了他的真愛,這會兒恐怕正打得火熱,那有空理她這病懨懨的朋友?標準的「有了異性沒人性」的傢伙。涵伊在心裡咕噥著,卻不能說出口,只有裝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