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她嗎?」彩蓮原本坐著,現在卻起身學杜薇的模樣比手劃腳。「你,把這湯撤走,味道難聞死了,誰會愛吃這個東西;你,幫我拿些新鮮的水果來;娘,早知道這兒的東西這麼難吃,我才不想嫁過來呢!」
她學得唯妙唯肖,采萱忍不住笑了出來。
彩蓮突然又正色道:「聽說你在她家過了兩年?」
「嗯。」
「怎麼受得了?」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但妳的身份不同,妳是--」
「噓,」采萱打斷她道:「快別提了,其實我哪有什麼身份,還不都跟你一樣。對了,你方纔的話還沒講完。」
「你說我講我們君侯不會被欺侮的事呀!」彩蓮說:「算啦!這種事也沒有什麼好說的,總之你只要知道這場婚姻是半斤八兩,門當戶對就好。」
「我早知道他們門當戶對,否則我舅……呃,不,是我家老爺也不會讓小姐嫁過來。」
「他們真的不准你喊他們舅父、舅母和表姊,是不是?」彩蓮原本憐憫的表情隨即轉為慶幸。「不過這樣也好,不然誰能把你們聯想在一起,照我看,杜薇根本不配有你這 好的表妹。」
「噓!」采萱更慌了,急忙看左又看右。「你看看你,口無遮攔,萬一被聽見,怎麼得了?」
「他們到底是怎麼折磨你的,令你噤如寒蟬?」彩蓮覺得很不忍心。
「我的本性可沒有被磨蝕掉一分一毫,不必替我擔心啦!」采萱樂觀的表示:「倒是你,真的要小心一些,我們夫人和小姐都不是寬宏大量的人,你沒有告訴任何人你的發現吧?」
知道她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彩蓮趕緊拍拍她的手安撫道:「我口風很緊,你不必擔心。」
采萱鬆了口氣。「這樣就好。」
彩蓮則歎口氣,「真捨不得和你分開,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我卻覺得自己跟你挺投緣。」
她何嘗不這麼想,但有些事,尤其是她打算離開的計劃,采萱卻不敢跟她分享;倒不是怕彩蓮洩密,而是怕萬一事跡敗露,彩蓮會被冠上同謀的罪名。
「能夠認識,就是一份難得的緣分了。」不曉得為什麼,那個幫她救起小男孩的男人的身影,驀然浮上心頭。
「其實……」彩蓮欲言又止,卻發現采萱一臉茫然。「采萱,你在想什麼?」
「我……咦!你叫我採萱,剛剛是叫我採萱,對不對?」
「是啊!」
「順耳多了。」
彩蓮失笑。「真受不了你,不過就是喊你的名字,也能讓你這麼開心。」
「因為我一直跟你說呀!說我不是什麼表小姐,叫我名字就好。對了,你要說什麼?」
「我……」可以跟她說嗎?彩蓮原本是真心想講的,經她一問,卻又有些猶豫。「呃,沒什麼。」
看來她們兩人心中都有些秘密,采萱為了避免她尷尬,馬上轉開話題。「有件事,我一直想要問你。」
「什麼事?」
「你並不是君侯家的家奴,對不對?」
「對,我不是。」但彩蓮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問起這件事。
「那你契約滿了嗎?」采萱知道也有一簽便是十年的。
「沒有那樣東西,」彩蓮笑道:「我來這裡才一年多,一直是自由身。」
「意思就是你隨時可以離開囉?」
「什麼意思?」彩蓮總算搞清楚她真正要講的是什麼了。「你覺得我不該再待下來。」
「我有點擔心。」
「擔心?」
「嗯,」采萱坦白相告:「我擔心你會被小姐選去當侍女。」
「要我去當她的侍女。」彩蓮說:「那我還不如去洗女廁。」
采萱被她有趣的模樣逗笑開來。「你還真是會胡說。」
「我有沒有胡說,你心裡頭應該比誰都清楚,你呀!給我放一百二十個心,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對她卑躬曲膝,比起她,我還寧肯服侍你。」
「瞧,你又在胡說了,我哪裡能讓你服侍,我們是……」
「采萱,你又跑到這後面來偷懶了,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有沒有一點做下人的自覺?」
杜坤籐走過來並大聲斥喝,嚇得她們兩人趕緊行禮如儀。
「夫人和小姐就快回來了,你還不趕快去房裡候著,還有你!」他瞪住彩蓮,像在看一隻螞蟻,或一根小草般的鄙視。「一起去幫忙。」
采萱的眼光掃過來,寫滿不忍與焦灼,像是在說:都是我害了妳。
奇妙的是彩蓮壓根兒不在乎,反而朗聲應道:「是,我這會兒就去打水,好讓夫人及小姐洗個夠,洗得美美,好出席今晚的夜宴。」
「哼,算你機伶,都快去忙吧!」
采萱既訝異於舅父今日的遲鈍,竟沒聽出彩蓮話中的諷刺,又隱約感覺不對。
可是……究竟是哪裡不對呢,卻又難以說出個所以然來。
「采萱!」彩蓮叫她:「你怎麼了?沒聽見杜大人的吩咐嗎?動作再不快點,恐怕你們家那位千金大小姐又要生氣了,畢竟今晚君侯封地內所有大大小小的官人都會來參加夜宴,正是她亮相的好機會,你若不幫她打扮得漂亮些,恐怕她饒不了你哩!」
對,今晚是君焉將未來的岳父、岳母及妻子介紹給宗族認識的夜宴,杜薇一定會使出渾身解數,希望贏得眾人的欽羨和讚美,自己豈能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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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邊這裡歪掉了。」果然,杜薇比平日更加要挑剔三倍不止。「你有沒有在用心,你存心要我今晚出醜就是了,對不對?」
「采萱不敢。」她才應完,不料左頰就吃了一記巴掌,惹來一旁彩蓮的一聲驚呼。
動手的杜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你叫什麼叫?吃耳光的人又不是你,還是你也想嘗試一下?」
采萱大驚失色,趕緊跪下去幫彩蓮求情。「夫人,彩蓮無過,全是我犯的錯,你如果要打要罵,就打我罵我,不關她的事。」
「喲,你還真是乞丐許大願,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自身都難保了,還敢幫別人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