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孩童中的一個,跟他們一樣髒、一樣營養不良。他媽媽跟現在他見到的這些女人一樣
臃腫懶散,他爸爸則是個動輒口出穢言、伸出拳頭的粗人,在家都只穿汗衫,而且還常
是相同的一件。
這就是他從小看慣的人,他的生活經驗,他的血裡天生就有壞基因。
一度,他曾想逃離這兒。
一度。哼!一度他曾冀求過許多東西。
那是亂土墩上的一棟破夾板屋,屋前一條石子路,停了兩輛小卡車,一輛還輪胎全
無。前院有幾隻小雞悠哉地走著。從前門可以看到電視畫面上的光。
有人在家。強尼不知是該開心或該難過。
他走到門口,從殘破的紗門往裡望。
有個男人躺在破沙發上看電視。是個滿頭灰髮的瘦老頭,穿了件襤褸破舊的汗衫,
手上拿著罐廉價的啤酒。
強尼看著那老頭,胸口一緊。
家,不管是好是壞,他是回到家了。
他打開門走進去。
賀威利抬眼看著他,像是霎時間給嚇到了,但接著他認出他來了。
「你,」他鄙夷說道。「我就知道你遲早會出現的。讓開,你擋住電視了。」
「嗨,爸爸。」強尼並沒有動,輕聲道。
「我說,給我讓開點!」
強尼移開了一些,倒不是他還怕他父親或怕他的拳頭,而是他想好好看看這個家,
看哪兒變了。他走進廚房——相同的白瓷磚流理台,相同的牌桌,以前他們就聚攏在這
張小桌上吃飯——當有飯吃的時候。水槽中還像以前一樣浸著未洗的盤子,只是比以前
少一些而已。水槽上的窗簾仍然是以前那疋粉紅印花布,只是更舊、更髒。
還是和以前一樣,兩間小臥室,一個差堪可用的小浴室。強尼一間一間看過,想著
較小的那間房中,他以前和巴克、蓋迪睡的那張床墊是否還放在地上?家中唯一的女兒
蘇安就睡客廳沙發。父母睡另外一間房,一直到他母親跟別人私奔到芝加哥。後來他父
親便隨意把搞過的女人帶回來睡。偶爾他們兄弟中的某個——通常是巴克——也會去泡
爸爸帶回來的女人。
家。
他再走回客廳,把電視關上。
「去你的!」他父親氣得臉部都扭曲了,邊斥喝著邊將手中的啤酒放下,人隨即站
了起來。
「你這一向好嗎,爸爸?」威利腳一移開,強尼便在沙發上坐下,一手輕拉父親的
手臂,不讓他再去打開電視。
老人那股飲酒的氣味令他不舒服。
「天殺的,把你該死的手移開!」威利想掙開兒子,卻掙不開。強尼對他笑笑,手
勁卻更加重,雖不至於讓他痛,但已夠警告他。情勢已非以往,他不會再忍受他父親恣
意出拳打他了。
「你現在自己一人住在這兒?」
「關你什麼屁事?反正你絕不能搬來!」
十年不見,這十年中威利沒寫過信、打過電話,或去看過他,但這十年卻讓他將父
親的形象柔和化了。他原本還想父親見到他會高興的。
「我沒有要搬進來,我在鎮上有地方住。我只是來看你好不好。」
「你沒出現前我可是好很多。」
「你最近有沒有巴克或蘇安的消息?」
威利哼了一聲。「你以為這兒是情報站啊?對不起,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就像
我也不想聽到你的消息一樣。」
這話傷了他。應該是不會的,但確實是傷了他。
強尼想站起來掉頭就走,再也不要見到這老混帳。但他不能就這麼走,在獄中他學
到的一件事便是東西和人的價值、人際關係的價值。大部分的人都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擁
有這些,而他要他的生命中有些「關係」。
「老爸,」他沉聲道。「你恨我,我也恨你,事情一直如此,但我們可以改變。世
上一無所有的人太多了,難道你想一個人孤寂死去,沒人為你哭泣?不,我不要如此!
我們是一家人,是骨肉至親,難道你不知道嗎?」
他父親瞪了他一會兒後,拿起啤酒長飲一口。強尼看著地,心中陡升一線希望。也
許,也許他們能重新來過。
威利放下手中的啤酒,以手背抹嘴。
「天哪,聽起來監獄把你變成小娘兒了,我沒時間跟你窮磨菇,滾出我家門。」
霎時間強尼恨不得對他父親扭斜的嘴臉一拳捶去,但他強自克制,放開那只瘦巴巴
的手,他站起來。
「希望你早死早好,老頭。」他不帶絲毫感情地說完便掉頭走開。
紗門砰地一聲算是他得到的回答。
他從家門旁往前走到以前的貯藏室,那小茅房依然在。一隻母雞站在已經沒有窗玻
璃的窗口上,再從裡面的聲音聽來,他知道這兒現在已經當雞棚用了。
他低頭鑽入那「貯物間」中。
東西仍在。他一直不敢奢望,但確實還在。上面全是雞屎,輪胎磨平了,坐墊上被
啄出了一個洞,露出裡頭的泡綿。但仍是他以前擺著的樣子——靠在對牆上。他的摩托
車。
老天,他曾為此多麼驕傲。一輛鮮紅綴上銀色的山葉七五O,是他自己打工賺錢買
來的,他視它如同一個漂亮女孩般珍惜。他們來抓他的時候,他把車停進小茅房,全不
知再次看到它時會是將近十一年以後了。而它似乎除了給雞碰過外,像是從未被人動過
般。
如果講到實際功用,這應該還算是新車。輪胎還嶄新的,也許調一下就會像以前那
麼會跑。以後他再也不用靠雙腿或葛芮秋載他。他有代步的工具了。沒有代步工具他總
覺得不太像個男人。
身後傳來一聲低吼,他回頭看到一隻齜牙咧嘴的大狗站在門口,低吠著像似威脅般。
他緩緩移步接近它。此時天色已黑,茅棚內更加陰暗,就著淡淡的月光,看得出那是一
條大野狗,狗兒一副饑相,像隨時會撲上去搶食物似的。
他們一直都養著一條像這樣的狗兒:大大的、醜醜的,一臉凶相。威利會踢它、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