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分的他想狠狠抱住她,既安慰她受傷的心靈,也讓她安撫他受苦的心;但另一部分的他,卻為她的不信任而心生憤慨和挫折。
雖然比起他最初的設想--善美因為移情別戀、或是厭倦他而拋棄他,誤會他而傷心離開是好一點,但仍然深深地刺痛他。
「妳就因為這個蠢理由離開我?」他忍不住朝她吼道,緊握著雙拳貼住大腿,以免自己會衝動地伸手掐住她的肩膀,搖晃她直到她向他認錯。
「你欺騙我感情,還說我蠢?」善美既受傷又不敢置信。
懶得糾正她他沒說她蠢,反正意思相差無幾。須頏緊瞅著她,一字一字地擠出齒縫,「我從來沒欺騙過妳!」
沒想到這種時候了,他還不認錯,善美氣得發抖,質問道:「你說只喜歡我一個人,跟桑茉莉不是那種感情,那她為什麼會在你房裡?」
「所以妳就以為我跟她有什麼?」他不答反問。
「我不用以為!你們根本就……」
不想從她口中聽見那傷人的話,須頏厲聲打斷她,「妳有看到我在房間裡嗎?」
善美一怔,那時候桑茉莉擋在門口,裡頭昏昏暗暗的,她什麼都沒瞧清楚。
但就算這樣,那是他的房間,所以……
只是,在他凌厲的注視下,她竟心虛得無法回答。
「還是看到我跟她抱在一起,或聽見我的聲音?」
她搖頭,語氣著急地分辯,「我……是沒看到、沒聽見,可是……她在你房間總是事實呀!」
「她在我房間,不表示我也在那裡!」
他氣憤地吼出的可能性,善美完全沒想過,有短暫的片刻,根深柢固的認知搖搖欲墜,但她很快搖了搖頭。
「那沒道理。宅子裡有好幾間客房,就算桑茉莉要留宿,你也沒理由把自己的臥房讓給她住!」
「我的確沒有把臥房讓給她住,我讓給須頡了!」
「你拿我當三歲小孩哄呀!」善美嬌臉上盈滿屈辱,「他臥房就在你隔壁,有什麼理由跟你借房間?」
「因為他的臥房被吐得亂七八糟、臭氣沖天,沒整理前,怎麼睡人!」須頏理直氣壯地反駁,眼光炯炯地逼視她,「還是妳有睡這種房間的癖好,認為這樣也無所謂?」
善美被問得啞口無言,俏麗的臉龐充滿迷惑,「可是他臥房怎會……」
須頏知道如果不把話說清楚,難以解開善美對他的誤會。深吸了口氣,他語音傷感地解釋--
「那晚,我到醫院看奶奶,正要準備回家時,接到茉莉求助的電話,說須頡在海邊喝醉了,要我趕去幫忙她把他帶回家。我們把他攙上床,須頡突然大吐特吐,別說床上了,連我都遭殃。逼不得已,只好先把他清理乾淨,送到隔壁我房間去睡。茉莉主動說要照料他,我因為頭痛得厲害,便沒有阻止她,自己到二樓的客房睡覺。」
所以她去找他時,他不在自己的房間?
善美半信半疑。
「隔天,我昏睡到中午,才被我媽叫起來,匆匆趕去醫院,只來得及見奶奶最後一面……」說到這裡,他語音哽咽,那是他人生裡的頭一個重大打擊,沒想到會在這麼倉卒的情形下失去祖母。「後來,我因高燒不退而昏倒,等我在病床上恢復意識,已經是另一天的事了……」
善美聞言,既心酸又心痛。
她是在須老夫人過世好幾天後,才從管立宵那裡得知她過世的消息,回想起老夫人生前待她的疼惜,不知傷心地流了多少淚,若不是母親的情況很糟糕,需要人照顧,她早就不顧一切的前去靈堂拜祭了。
她這個沒血緣的外人尚且如此,須頏是老夫人最疼愛的孫子,其悲痛自然不在她之下。
想到他拖著病體承受喪親之痛,自己不但未能在身旁照料、安慰,反倒誤會他,不給他解釋的機會就判定他有罪,善美就覺得好內疚。
但在她出聲跟他道歉前,多年來的心結卻再次盤據心中。儘管她是那麼渴望相信他,卻無法漠視懸在心上的懷疑。
如果是她誤會,如果他跟桑茉莉沒有私情,那……
「為什麼近年來報章雜誌上會時常有你們的緋聞?」她悲憤地提出質問,因內疚而軟折的心腸再度為猜忌所充滿而轉硬。
「那不過是記者無聊地捕風捉影,妳也信?」他不耐煩地回道,但一看到她臉上的表情,便知道光是「捕風捉影」四個字,是無法說服她的。
他深吸了口氣,放柔語氣解釋,「可能是因為茉莉跟我比較常合作,才會讓那些記者誤會了……」
「什麼比較常!你只接過七件商業攝影,其中六件的主角都是桑茉莉。」
須頏忍不住飛了下眉宇,一絲狂喜促使唇角輕揚,語音輕快地道:「沒想到我們分開的這些年,妳這麼注意我的事。」
「我、才、沒、有!」她咬牙切齒地否認,臉上卻浮起可疑的紅暈,目光也不敢接觸他。
須頏心情大好,知道善美只是不好意思承認而已。
對於商業攝影,他一向不熱中,從祖父母那裡繼承得來的遺產,讓他不愁吃穿,得以任性地投入自己感興趣的專業攝影上。茉莉因為跟他交情特殊,只要她開口,他是很難拒絕的。
這些事,唯有刻意打聽他的人,才可能從專業的攝影刊物裡察覺出來。
由此可見善美對他的用心。
縱然誤解他,仍然默默關心他,沒有放棄。
他心情激動不已,但沒有戳破善美的謊言,只是用一雙靜靜燒著熱情的深黑眼眸直視進她的靈魂深處,語音堅定的陳述,「交往以來,我沒跟妳說過謊。如果我跟茉莉真有什麼,更沒理由不承認。善美,妳知道的--」
「我不知道。」她語音破碎地打斷他,嫉妒和傷痛讓她失去判斷的能力,只能任一顆顆傷心的眼淚迷濛視線。「我一直想要相信你,就算心裡好痛好痛,還是想要相信。那時候媽媽發病,我守著她,不斷告訴自己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只要你來……你親自到我面前解釋,我就會相信。可是……我沒有等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