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魂縈夢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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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頁

 

  那屋裡幽幽暗暗,月色冷光映照著一室死寂。

  穿過廳堂,堂上神佛默然;穿過一室室居住著人的屋舍,他們來到宅子最深的角落,那是一間置放著眾多雜物的小房間。

  幾張椅子、一張破舊木桌、各式荒廢不用的器具全堆在這裡面,月光從屋頂上緩緩流動進來。映著月光,這屋子隱約透著一絲絲微弱氣息。

  房間深處的角落裡有著一抹幽影,她靜靜佇立著,以一種靜謐的姿態望著房門。

  那影子太淡了,淡得幾乎連他們都看不清晰。

  「殷氏。」珍珠喚道。

  那女子並沒反應,只是靜靜地站著、看著,如煙似霧的影像不動,彷彿嵌在這冷冷的月色之中。

  「殷如憶。」她又喚。

  女子終於緩緩回頭望著他們,她的眸色是如此冷淡,穿越了鍾重與珍珠、穿越了時空、穿越了一切。

  珍珠走到幽魂面前,望著她腳下的角落,角落裡放著一個木製的首飾盒,從盒子上的厚厚塵埃看來,這盒子已塵封許久許久,不知在這角落放置了多少年。幽魂就是從這盒子裡出現的,白日她便躲在盒中,夜裡便以這種姿態靜靜地站著。

  珍珠望著名為「如憶」的幽魂,她幽遠的神態裡還有著愛恨情仇的痕跡,但卻好遙遠好遙遠。那姿態穿越了千年時空,卻只留下一抹影子。

  「她被關在盒子裡幾百年了,我們從來沒有找到過她。」

  「幾百年?!」珍珠咋舌。

  「她死很久了,但不知道為什麼魂魄一直沒有被找到,原來是關在這盒子裡……」鍾重望著那木製盒子,表情透著一絲疑惑。「可這只是普通的木盒,沒能力鎮住魂魄幾百年。」

  如果不是他們路經此地,感受到那一絲微弱氣息,殷氏或許永遠不會被發現,只留下冥界一宗無名懸案。

  「也許……是她自己甘心留下。」凝視著殷如憶,珍珠有了答案。如果不是心甘情願,怎可能在一個木盒子裡住上幾百年?

  「我們走吧。」鍾重搖頭轉身離開。

  珍珠急忙追上來,「怎麼走了?那她呢?」

  「她原本也就無善無惡,是一抹即將幻滅的原靈,再過不久便也四散了,抓不抓她都沒有關係。」

  「幻滅?」珍珠驚愕地扯住了鍾重。「幻滅?」

  「時間太久了,幾百年來她守著盒子等著,就這麼等著等著,將自己的原靈愈等愈虛弱,如今她的良人早已轉世,但她像明白又像不明白……」鍾重想了想,不由得失笑,「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釋她的情況,總之她是即將幻滅了。」

  「不不!這怎麼可以?!」珍珠猛然搖頭,扔下鍾重回頭。

  「珍珠,」鍾重蹙眉喚道,「沒用的,她聽不懂妳的話,她早已經等成一抹回憶了。妳不明白嗎?她甚至連鬼都不是了。」

  「醒來!」珍珠趨前對著女子大嚷:「快醒來!妳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再這樣下去妳會消失的!連回憶都不是了!」

  鍾重不說話了,他又成了一襲暗灰影,靜靜地佇立在一旁。

  「幫幫我!一定有什麼辦法可以叫醒她!」

  「她是連怨念也沒有的鬼。」

  連怨念也沒有的鬼?

  珍珠望著眼前的游靈,她好淡啊,莫說人見不到她,就連身為鬼的她也幾乎無法清晰地看清楚。她看過的靈魂很多了,多得有足夠的經驗瞭解鍾重所說的並沒錯——殷如憶就快消失了,她的原靈將會消逝在天地之間,再也不存在。

  儘管是那麼那麼的淡,她依然在女子眼底看到了思念。

  她是思念著一個人……

  珍珠打開了地上的木盒,裡面放著一撮鉸下來的發。「是為了這個?」

  木盒打開的舉動彷彿驚醒了殷氏,她微微低下頭凝視著那撮髮絲。時間已經過了多久了?那髮絲卻依然如過去一樣光潔如絲,她的眼光溫柔了。

  這是她與她良人的約定,「結髮千年」;當年愛意正濃的他們這麼悄悄地訴說著,而她遵守了這個約定。

  珍珠說不出話來了。望著木盒子裡的髮絲,她深深瞭解殷氏等待的心情,只不過她太傻了,竟然就這樣癡情地等過了幾百年。

  屋子裡的男人,是她的良人吧?木盒幾度輾轉,終於還是回到了主人身邊,只是男人並不知道,也並不理解。

  這屋子裡沒有鬼魂,有的只是一縷等待了千年的相思之情。

  屋子裡的男人不明白自己的幸運,更不明白自己的殘忍。宿命的因緣誰都說不明白,或許殷氏命該如此,但千百年的等待又豈是一個「命該如此」所能解釋?

  珍珠無言地離開了屋子。她遠遠地望著那小屋的燈光,心裡百味雜陳。看著殷氏,她彷彿看到了自己。

  鍾重站在她身邊靜靜地守候著,什麼話也沒說。

  「你為何老是這樣!」突然,她惱怒了起來。

  鍾重就算覺得有什麼疑惑,也沒表現出來,依然只是靜靜站著。

  就是這種「安靜」再度激怒了珍珠。

  「你就不能稍微像活人一點嗎?!」

  她氣得落淚,可是鬼魂明明沒有眼淚。她的眼眶不會發熱,眼裡也沒有濕潤的淚水,她卻還是哭了。多少年前她見到菩薩的時候也是如此,從心底流出不甘心、不情願的血淚,那是她對前一世的怨懟,而今那感覺再度來襲,卻是對著鍾重。

  「……」

  「為何不說話?!你為何——」鍾重愈是沉默她愈是生氣,到最後竟然為之氣塞。「你……你為何要這麼像個死人?!」

  因為他的確是一個死人啊。他不能明瞭她的憤怒,不能明瞭她為何總是要求他做些分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若是尋常人見到殷氏、知道殷氏的等待,他們會為她難過、替她心酸、為她抱不平或者為她覺得不值,不管是何種反應,那都是感受;但鍾重沒有,鍾重對任何人、任何鬼都是無情的,好像那是一種物品,只是一張桌子或者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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