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她」出現。
「她」在他跟第二任女朋友分手之後出現在他生命中。那女孩退回了不久前他送給她的一個小木盒,而那空無一物的木盒卻帶來了「她」。
「她」只是一個影子,一個女孩子的影子,很淡很淡,淡得幾乎看不見;她總是望著他,靜靜地望著他,不動不說話,只是望著他。
「她」甚至沒表現出任何想跟他交談的意願。
他不曉得她的名字、不曉得她為什麼總是跟著他、不明白為何每當看到那抹愈來愈淡的影子時,他的心總是一陣一陣不停的抽痛。
他開始到處搜集關於「鬼魂」的資料。或許是他真的特別有天賦,網絡上許多怪力亂神的數據、符咒真的就這麼一樣一樣讓他學了起來,不管東方的、西方的,他總是一看就懂;過不了多久,他已經是一個「靈學專家」,而且還是「學貫東西」不倫不類的那一種。
可是某一天,「她」不見了,就在他眼前,一抹更深更黑暗的影子竄進了他的房間,像是吸塵器一樣吸走了他屋子裡所有的鬼魂。
那是邪惡的存在,他知道。他可以感受到那一陣惡寒,那陰森恐怖的存在是不自然的。
他追了很久很久,卻依然讓那黑影逃了。
失去了「她」的存在,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那種恐慌不是聯考考不上或者生存受到威脅的恐慌,而是一種……一種絕望,一種永遠無法解答的絕望感。
就在那天,他離開了任家,拋棄了一切,開始了被認為是「瘋子」的生涯。
然後他回來了。
任吉天低頭望著手上的鑰匙,深深地歎口氣。
是的,他回來了,只不過,不是他們所以為的那種回來。他這次回來是為了抓鬼。
真慘啊,他完全可以想見他父母會用什麼表情面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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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住……如果就在餐桌上大喊「抓鬼」,他的下場絕對絕對會非常淒涼。
可是很難忍。那女鬼就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天哪,他快要氣瘋了!那女鬼竟然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坐在他家裡、他的沙發上看他的電視!她絕對是他所見過最囂張的鬼了。
「乖,吃一塊牛排,你最喜歡的喔!」任太太笑得無比開懷,顯然是前天的「勸說」生效了。就說嘛,她從小嬌生慣養的兒子怎麼可能忍受得了在外面吃苦?只要切斷他的經濟來源,他不就乖乖回來了嗎?
「謝謝媽……」忍住啊任吉天,千萬不要這時候出手,不然他一定會被關進精神病院直到地老天荒。
「回來之後有什麼打算?我打過電話去你們學校問過,校方說如果你還有心要回去,他們可以通融。」任先生凜著臉問。
「呃……」網絡上買來的「西藏降魔金剛杵」不知道有沒有用?這女鬼什麼都不怕,萬一買到假貨怎麼辦?
「任吉天!」
「我還沒想那麼多。」他低著頭將整塊牛排塞進嘴裡。
「你也該想想了,不要整天怪力亂神……」任先生劈哩啪啦地念了一整串,不過他都沒聽進去.
「吉弟,我不想看這個。」沙發上的女鬼回頭了。「我想看那三隻會飛的小老鼠。」
什麼老鼠?他瞪著弟弟。
吉弟很快放下筷子跑到客廳去。
「吉弟,吃完飯才准看電視!」
「我知道,我只是想先轉卡通台。」
才怪!這狡猾的小鬼。
「現在沒有飛天小女警了,我們看皮卡丘。」吉弟像是自言自語。「滿好看的……」
「吉弟,你又再跟布偶講話了啊?有沒有替它取個名字啊?」任太太高興得不得了。今天真是雙喜臨門,她那過於早熟的小兒子終於恢復成一個幼稚的小孩,而她的大兒子又乖乖滾回來了,太美好了!
「有,它叫珍珠……」吉弟背後好像長了眼睛似的回頭陰森地瞪了他大哥一眼。
「小布偶狗的名字叫『珍珠』?滿奇怪的,不過你喜歡就好。」
「這就是『皮卡丘』啊?皮卡丘是什麼?他是兔子嗎?」珍珠好奇地問。
「呃……這算是一種畸形的動物。」
好了!他真是受夠了!任吉天從餐桌上跳起來,作勢要撲向沙發——
「坐下!你幹嘛?又想跟你弟弟搶電視?」任太太的筷子毫不留情地重重敲在他的指關節上,任吉天疼得大叫。
吉弟得意洋洋地回到餐桌。「小孩優先,媽媽說的。」
「你……」任吉天用口型對著弟弟說出:你死定了。
吉弟回報他甜蜜一笑。「大哥的神經病好一點沒有?」
「吉弟!」任太太驚呼。「不准這麼說你大哥!」
吉弟聳聳肩。
「吉弟,我先上樓去等你。」珍珠對「畸形的動物」顯然沒興趣,她起身往樓上飄去。
「喔。」
「你說什麼?」任太太問。
吉弟抬起頭,一臉無辜。「我沒說話啊,我只是在喝湯。」
「喔。」
什麼?這女鬼竟然跟他弟弟睡同一個房間!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任吉天再也受不了地跳起來朝著樓梯大吼:「你不准上去!」
餐桌上的人全給他這一聲咆哮驚得放下了筷子。
「吉天,你又發什麼瘋?!」
「靠!我叫你不准上去你還上去!」
「任吉天!你在你弟妹面前還敢這麼滿嘴髒話!」任先生勃然大怒。
他已經抄出傢伙往樓梯上衝了,聽到這麼一句連忙回頭。「老爸,乳牛不算是什麼髒話吧?」
「你還敢頂嘴!」任先生頭頂冒著煙。
「給我下來!」從網絡上買來的「西藏伏魔金剛杵」刷地揮出,珍珠嚇了一大跳,連忙回身相避跳下樓梯。
「Shit!」沒打中。
「任吉天!」任爸爸已經快氣得心臟病發了。
「我是說……我是說謝了!『謝謝』絕對不是髒話。」
他的弟弟妹妹已經笑得趴在地上起不了身。
「笑吧笑吧!等我收拾了這女鬼,我就找你們兩個算帳!」任吉天沒好氣地吼道:「女鬼不要跑!」金剛杵就像一根球棒一樣在任家的客廳裡亂揮,匡啷一聲打碎了任太太新買的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