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再度降臨,公爵給正慌亂地編著千百個故事的喜兒一個「我在等著」的表情。
「無疑的是,塞莫那有關命運的神話使她出現的。」伯爵斜倚著車窗嘻嘻笑道。
「噢,住嘴!」子爵氣紅了臉。
「怎麼啦,塞莫?你這裡的預感,」伯爵指指他的胸口。「不見啦?沒有老巫婆、天使或巨人了嗎?」他看看喜兒。「哦,我忘了,她是蘇格蘭人。那麼我八成該說是布朗尼或布吉「譯註:均為蘇格蘭傳說中的妖精」了,對不?」
「你喝醉了,多恩。」公爵嚴厲地看他朋友一眼。「除非你想下車走路,否則我建議你閉嘴。」
「貝爾摩的好友在路上走可不大好看吧?別人會怎麼想呢?」
「你喝多了的時候真是個混球。」子爵說道,然後看向喜兒。「抱歉,小姐,但他每次一喝酒就會語無倫次。」
喜兒看向不冷嘲熱諷時相當英俊的伯爵。「那你為什麼要喝酒呢?」
車內一陣死寂。伯爵眼中閃過某種脆弱的神情,接著又被封閉的譏諷取代。「因為我喜歡。我把酗酒和吼叫提升為一種藝術,就和貝爾摩琢磨他的風格一樣費心。他的謹言慎行就和我的缺乏相同的德行一樣程度,妳知道,我喜歡生活中保留點隨性,。」他給公爵奇怪的一瞥,又說道:「你知道他們說的:白蘭地破除無聊。」他刻意任他的話懸在車內,然後見公爵根本不為所動,他轉而瞪著窗外。
她感覺到塞莫子爵的視線,遂抬頭看他。
他安撫地笑笑並說道:「妳知道妳祖母的家在哪裡嗎?」
「在東克藍登城外,叫作羅氏農莊。」
「羅,就像瑞汶伯爵羅亨利?」子爵看看公爵又看向她。
「我祖母姓羅。」
「記得我母親好像提過他們,大概是遠親之類的。老伯爵在他女兒私自嫁給一個蘇格蘭佬後與她斷了父女關係,而」子爵打住並張口瞪著她。「妳是蘇格蘭人。」
她點點頭並看著他的表情。「那女人是我祖母。」
子爵臉上血色盡失地指著她。「瞧?瞧?」他看向公爵。「我說過了,這是注定的,你無法抗拒。」
「是啊,貝爾摩,你不必找你的律師,一切都打點清楚了,除非你還需要檢查她的牙齒。」多恩伯爵開始大笑,彷彿她是一個伯爵的孫女是全世界最好笑的事。
她原以為祖母的血統會使她有些像他們,然而此刻她有些難過地明白她和他們完全不同,因為她絕不會如此殘酷地取笑別人。她或許是個女巫,但也有凡人的各種情感,成為他人嘲笑的對象是令人心痛的。她喉嚨緊縮地垂下視線,試著嚥下尷尬的硬塊。
上了馬車後一直呼呼大睡的「西寶」睜開眼睛看看她的臉,然後轉頭望向笑個不停的伯爵並慢慢站起來。一會兒之後,牠已經爬上伯爵的胸膛。
「牠在幹麼?」多恩盯著鼬鼠。
「西寶」已爬到伯爵臉上,正舉起一隻爪子伸向伯爵抿起的嘴。
「或許牠是要檢查你的牙齒。」公爵無所謂地說道。
鼬鼠把牠的爪子放在伯爵的下唇上並將之往下扯,然後看著他的嘴巴。「把牠弄走。」
喜兒伸手要抱「西寶」,但伯爵卻按住她的手臂並搖搖頭,他的眼神令她坐回去。接下來幾分鐘,「西寶」仔細地搿開伯爵的上下唇檢視一番,將他的嘴拉成各種最奇怪的角度。
「西寶」嗅嗅伯爵呼出來的空氣,轉開牠毛茸茸的小頭並嘶嘶叫了兩聲。然後牠放開他的嘴唇並在他脖子上蜷將起來,頭自寬闊的肩上垂下來,鼻尖藏進那人的外套裡。
「別笑了,塞莫,快把牠弄走。」伯爵試著聳肩,卻痛縮了一下。
「毀了這場精彩好戲嗎?」公爵幾乎微笑起來。「當然不成。」
「我說呀,亞力,你是對的。我這一整天的折騰都值回票價了。」子爵哈哈笑道。
公爵沉默地望著他走投無路的朋友。喜兒從未見過人能不藉語言溝通的,但這兩個人卻正在這麼作,而且他們之間的緊張像是兩個交戰中的氏族般一觸即發。
這時「西寶」已沿伯爵身前爬下來站在他腿上四處嗅著他的外套,然後將酒瓶從他的口袋抽出來。喜兒望著她的伴從坐在伯爵的大腿上,尖銳的後爪陷入伯爵的腿上。伯爵倒抽口氣試著把這只動物抓開,但「西寶」嘶嘶作響地朝他露出利牙。鼬鼠以前所未有的清醒與威脅的眼神望著他。
鎮住醉醺醺的伯爵後,鼬鼠用兩隻前爪檢視著銀色的酒瓶,嗅嗅瓶蓋並對瓶身上牠自己的反影眨眨眼睛。然後牠將瓶子銜在嘴裡搖搖晃晃地從伯爵身上下來並爬到公爵腿上。
喜兒望著公爵的臉,等著他的反應,但他尊貴的臉上沒有任何特別的表情。至於「西寶」,牠更是不在乎被牠當成樓梯的是何許人。她的伴從把瓶子丟在座位上,在它上面撲地趴下來,並立即睡著了。
第五章
喜兒終於試著解釋了她何以出現在樹林裡,但在說話的當兒她壓根兒不敢看公爵,不是看著自己握在膝上的手就是看著顯然最能接受的子爵。她告訴他們她的馬車不慎駛入溝中,
她在至林中方便後踅返,卻發現馬車不見了──顯然是她錯看了那個車伕。說完故事後,她仔細注意著其它人的反應。
第一個開口的是子爵。「這其實不重要,梅小姐,這一切都是注定的。妳知道,無法抗拒的命運。」他交抱雙臂又說道:「命運控制一切,包括妳是蘇格蘭人,我是個子爵,而多因──顯然命運之神偶爾也會犯錯──則是伯爵的事實,凡人無法控制他的遭遇的。」
「我唯一注意到的錯誤是和你認識,塞莫。」伯爵反擊道。「至於凡人無法控制自己的遭遇,我深信貝爾摩絕對是例外。你確實是凡人吧,對不對,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