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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當沉默的四小時車程後,馬車放慢速度轉彎駛過一處有警衛的大門,沿著成排榆樹夾道的車道緩緩前進。喜兒好奇地望著她丈夫,但卻不敢再問他他們是不是快到了──她問到第六次時他已經顯得有些惱怒了。不過剛才經過一個小村莊時,他又主動說貝爾摩莊園就在這個村外。
但他們通過村莊至今也有一小時了,而在急於看到新家的渴望下,她更覺每一分鐘就像永恆那般漫長。
一徑望著窗外的她彷彿看見一排光禿禿的樹後有亮晃晃的水光,她換了個方向想看清楚些,馬車卻駛過一堵矮牆和鑲飾著公爵家徽的鐵門,一幢巨大的建築隨即出現在她大睜的眼睛前。
他們在一處有著高聳的圓柱、乳白色花岡巖的台階及台階兩旁有如展開的雙臂般迤邐而下的石雕欄杆的前廊停下。偌大胡桃木門上的玻璃後似乎有人影一閃,門開後,一群身著綠金兩色制服的人急忙跑下台階。
好個迎接出征君王的隆重儀式,喜兒望著在台階兩側一字排開的他們想道。車門開啟,她丈夫步下車後轉身協助她下車。她將手搭上他的並頓了一下──光是碰觸他的手已使她的心翻了個大觔斗。
「這就是我們的家,貝爾摩莊園。」他的聲音中有著驕傲──第一種他未嘗加以掩飾的情感。
她抬起頭,不覺張大嘴巴敬畏地望著她的新家那宮殿般的富麗堂皇。它有三層樓高,清一色乳白的外牆上至少有一百扇玻璃大窗。都爾堡也有玻璃窗,但都不比她住的塔樓裡的箭孔大多少,而且所有的玻璃均已因時間及海水的鹽分而模糊泛白,完全不似這些乍看之下彷彿嵌在乳白色石塊中的鑽石般的水晶玻璃。她想像著春天來時陽光照在那些玻璃上的景象,那一定就像是施了魔法似的──一千顆星星在白天裡閃閃發亮。
「這真是不可思議。」她熱切的眼睛掃掠過四扇高達三層樓的角形凸窗。
「它是在一場大火後由邰約翰爵士重建的。看到屋頂上的那一排欄杆嗎?」喜兒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向圍繞著平坦的屋頂的欄杆。「還有那些圓頂和煙囪?」她的視線轉向雕飾華麗、富異國風味的圓頂和煙囪。她數了數,光是前面這邊就有十四座煙囪了呢。「那些有圓頂的建築是小型宴會廳,可用來舉行小晚宴。」
「晚宴?在屋頂上?」
「上面風景很好哦。」
她訝然注視著他,然後才又看向屋頂。風景很好?她敢打賭從那屋頂上,她一定可以清楚看到蘇格蘭。
他領她登上台階,經過肅立一旁的僕人們進入屋內。眼前的一切令她的胃糾緊起來,驚愕的目光隨著棋盤般的大理石地板望向寬闊的階梯與梯側金光閃閃的欄杆。裝飾用的石膏雕刻圓柱向上延伸延伸又延伸,直抵更多石膏塑像與玻璃窗的彩繪屋項。
「它是畫的。」
「呣?」
「天花板上的圓項,它看來像幅油畫。」
公爵跟著往上看。「噢,那個嗎?那是路易斯 拉格爾畫的壁畫。」,他的口氣像是在提某個舊東西似的。「僕人們正在等我們。」
她轉身望向大廳中央,在那裡有一大群──她估計至少將近有一百人──僕人正等著向他們的主人,她的丈夫,致意。她慌亂地看向他,他卻似乎渾然不覺正要將她介紹給一百個人這事的「嚴重性」。
她──一個連咒語都記不牢的人──居然要去記這些人的名字?這會兒她真是碰上了大麻煩,而她甚至沒用她的法力呢。「噢,我的天。」她喃喃道。
他停下來看看她,表情有些不解。「怎麼了?」
「我要怎麼記住他們的名字?」
「他們的名字?」他草草瞥視那一大群人一眼。「他們是僕人,受雇於我,妳不必知道他們的名字的。」
「我當然要知道。」
「為什麼?」
「他們是人呀。」
「他們當然是人,但他們更重要的身份是僕人。」
「哦,我明白了。」她說道,即使她其實一點也不明白,把他們想成僕人而非人似乎太無情了。她改變策略,希望能使他更明白他的意思。「他們生來就是這個身份的嗎?」
「事實上,他們之中有些的確是。受雇於貝爾摩公爵是一種榮譽,他們有優渥的薪水以及宣稱他們為貝爾摩莊園工作的特權。」
「那麼如果我想和他們其中之一說話時,該如何稱呼他或她呢?喂,你?僕人?」然後她無法自制地喃喃道:「奴隸?」
「別荒唐了,」他提高聲音。「妳只需問他們叫什麼名字,告訴他們要做些什麼就成了。」
她深吸一口氣並咬住唇,現在她可是惹惱他了。她歎口氣隨著她丈夫走向隊伍的前端,沒幾步她又拉住他。「亞力?」
「什麼事?」
「身為公爵夫人我是不是我是說,我是不是得管理這整幢大宅?」
「我們有個管家華太太,她和執事湯生共同管理這個屋裡的一切。」
喜兒釋然的歎息聲大得足以在石膏像間迴響。
「來吧,妳會先見到華太太和湯生,他們就站在隊伍最前面。」
她輕鬆不了多久,因為這個會面是一種儀式,而喜兒確定它一定是相傳數代的傳統。
「容我介紹我的妻子,公爵夫人閣下,這位是華太太。」
華太太的肩筆直得有如軍人,雙唇抿成不可思議的薄,而且正彷彿發覺新公爵夫人有什麼嚴重缺失似地俯望──她至少有六呎高──著她。
「還有湯生。」
執事人看起來就像個貴族──伯爵或是侯爵之類的。他有著高尚的白髮與貴族般的五官,一身黑白的衣飾像是有侍從為他穿上的那般筆挺無瑕。他只點個頭,棕眸與她的交合片刻便轉向她右肩上方的某處。
他們緩緩經過隊伍中間,執事和管家輪流將每一位僕人介紹給公爵夫人。喜兒努力想藉由某些特徵來記住誰叫什麼名字,但她唯一記得的只有一個笑容愉快而友善、長得嬌小、名叫波莉的年輕女孩。她和廚子是唯一露出笑容的人。